第十四章、借錢的是大爺(第2/2頁)

紀友是以學玄為名登門拜訪的,所以雖然聽得很辛苦,裴該不說下課,他也不好提出早退,就這麽著一挨挨到了夕食時間,裴該吩咐廚下準備膳食。紀友有點兒迷糊啊,你們北傖難道還是一日兩餐麽,竟然如此的落伍?!

江南老百姓,自然還都是一日兩餐的,但象紀友這種豪門子弟,早就習慣三餐啦,甚至午後漫漫,來頓下午茶(當然不叫這名字),夜深不眠,加點兒宵夜,變成一日五餐,那也是常事啊。所以在他看來,這還是下午茶已過,晚餐不到的點兒,你就喊飯?你吃兩餐啊?

裴該前世,同樣一日三餐,偶爾四、五餐,此世裴家門風嚴謹,則只準三餐。他在胡營中跟著那群大老粗一日兩餐,就吃得很辛苦了,既到江東,怎麽還肯兩餐呢?如此做作,不過演戲而已。

紀友反復推辭,裴該只是不允:“同方(紀友)既過府,豈可不食而去?難道是責怪該不懂得待客之道麽?”

時候不大,就有一名老仆端了食案進來,擺在紀友面前,然後退出去,又端來第二張食案,擺在裴該面前,再然後出去端酒……紀友就迷糊啊,轉頭問道:“難道裴君府上,便只有這一名老仆不成麽?”

裴該輕輕嘆一口氣:“我裸身而來建鄴,本無仆役,大王賞賜亦寡,且多奉於東海太妃,自家府中寥寥數人,各司其職,實無多余。還請同方稍待片刻。”

好不容易老仆把吃的喝的都端上來了,紀友低頭一瞧,竟然沒有魚,也沒有肉……不過是些腌菜、糙飯,唯一新鮮的是一味竹筍,貌似是用油煎了,用醬調了,滋味異常鮮美。他連吃了好幾口這種筍,贊不絕口,裴該就說了:“雖得賜田地,尚無產出,魚亦不肥,無以待客。唯得此筍,以秘法烹制(其實就是後世的油燜筍),同方若是喜歡,便多食些吧。”

紀友不禁放下筷子,慨嘆道:“不想裴兄竟如此清貧,難道王公茂弘等便不肯資助些麽?”

裴該皺皺眉頭:“休要提他……他家雖擁萬頃之田,自奉卻薄,還要我也效仿,說什麽中原陸沉,自當臥薪嘗膽,以謀恢復,若不能樂貧,何以成事?”隨即冷笑一聲:“難道口含粗糲,便能噴死胡虜,得返故鄉麽?”

紀友拱一拱手:“我家倒還薄有資產……”裴該心說什麽“薄有資產”,前些天你在覆舟山上的口氣可比這要大得多啦——“可以相贈。”

裴該忙道:“何勞饋贈?不過正欲向貴家商借一二,以度荒年耳。”

兩人就此才終於進入正式話題,反復討價還價,最終商定,紀氏借給裴該陳米八千斛、錢五千,約定分五年償還,不收利息。作為報答,裴該讓出東海王府中兩個七八品小吏的名額來,由紀氏子弟充任。

等到把紀友送走,裴該不禁撇嘴冷笑一聲,自言自語地道:“特麽的一借就近萬斛,比我田裏一年的租稅都未見得少嘍,這群可惡的封建地主階級!”

……

對於北伐的錢糧從何而來的問題,裴該和祖逖都認識到向司馬睿和瑯琊王氏求懇是肯定得不到的,或者杯水車薪,必須得靠自己籌措。那麽該怎麽籌措呢?祖逖又打算讓部曲去“南塘一出”,卻被裴該攔住了。

裴該說:“去歲年荒,我料秋收前必生饑饉,即南塘多富人,也未必有多少存糧。如令弟此前往南塘行劫,便止得衣衫、珠寶,而不得糧米,想來再去也無益處,徒損貴家之名。然我知何處有糧……”

紀友不是就吹過牛麽——“即這一城之人盡皆餓死,我家也是不愁吃的。”我就去問他要吧。

當然啦,這種豪門大家,護院必多,靠搶是搶不贏的,也不可能讓人白給,只能設謀商借——一是裝窮,讓江東豪門以為可以借機籠絡裴該,二是讓幾個小位置出來,權當賣官了。裴該琢磨著,我盡量把還債期押後,到時候若實在還不出,老子就不回江東來了,你有本事去中原找我討債啊?從來借錢的才是大爺呢!

從紀氏開頭,此後裴該又陸續向顧氏、賀氏、薛氏等籌借了糧、錢,不過數量都遠不如紀氏——因為他們的根基終究不在本地,建鄴城內存糧有限。王導為此還特意來詢問過裴該,說你要缺糧問我要……借啊,幹嘛去找那些南人?裴該笑笑,回答說:“我欲殖產,奈何無本,故向南人商借。則我得本,彼失本,豈不宜乎?是先奪南人之箸,方便再奪其口中食耳。”

王導連連搖頭,但是也不好禁止他,只能囑咐說:“正當同心一意,千萬休要傷了和氣。”

等到糧食攢得差不多了,那就該去募兵啦。可是兵從何來呢?祖逖倒是給指了一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