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參乘(第2/3頁)

相比起石勒來,司馬睿就是一口豬;而貌似相比起張賓來,一代名相王導也不過一庸人而已……我南來之舉究竟是對是錯哪?可問題是北方無路可走啊,關中有索綝在,白癡才去他跟前兒受氣呢;劉琨、王浚又全都支撐不了多久……我起碼得把裴氏送來江東,才能免除後顧之憂吧。

裴該不禁在暗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

五王都住在東吳舊宮,司馬睿也早就安排下一處宮室,灑掃幹凈,迎入裴氏,但裴氏卻仍然希望依其侄裴該而居。司馬睿點點頭表示理解:裴該護著裴氏將近一整年,寄身胡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的兇險和坎坷,那麽裴氏在心理上仍然缺乏安全感,不願離開裴該,本也是人之常情啊。

只是此事不合禮法。所以五王商議過後,決定在建鄴外城東側的青溪附近起建東海王邸和裴府,讓他們姑侄二人比鄰而居——東城大片土地都被諸藩、權貴占據了,新建別墅無數,擠一擠多搞兩家出來,倒也並非難事。

在此之前,裴氏還是先住在東吳舊宮吧,由五王內眷負責照顧,而裴該則暫時寄寓於王導府內。

裴、王兩家的關系非同尋常,本來就都是中州一等一的大族,又互為姻親——比方說那位被司馬毗殺害的裴遐,就是王衍之婿;而裴該自身的老娘,乃是王戎之女——再加上二族共戴司馬越,所以裴該暫住王家是順理成章啊。

——當然也有例外,裴輯之孫、裴穎長子,見為玄菟太守的裴武,他就是黨同司馬穎的,跟司馬越、王衍是敵非友。不過那一支人丁單薄,而且跟裴邵、裴氏、裴遐、裴憲等所出的裴徽之後關系甚是生疏。至於裴該,雖非裴徽之後,卻是裴氏正支,而且裴該當初不也跟著司馬越出鎮項城,最後差點兒在苦縣寧平城裏掛了嗎?所以他自然也是好朋友啦。

當晚王導設宴,款待裴該,而且把瑯琊王氏的幾個從兄弟——王廙、王邃、王舒、王彬——也全都請了來,自己倆未成年的兒子王悅、王恬則在末座敬陪。裴該居於客位,打眼一瞧,除了倆少年外,都是些長須飄灑的“老”先生——即便年紀最輕的王舒也得三十多啦,這跟我的年歲都差著一輪兒呢……

照理論上來說,王導等人都是王衍的從兄弟,比王衍之婿裴遐要高一輩兒,那麽就應該比裴該大兩輩才是——從王戎那兒算也是如此。問題裴氏為司馬越的王妃,比司馬睿要大一輩兒……你若比東海王妃都高,那是想自居瑯琊王的祖輩嗎?這不大合適吧……再說當日在司馬越幕府之中,王敦、王導跟裴遐、裴邵等人就都是平輩相交的,所以今日席間但說朋友,不論行輩,相互間都以表字來稱呼。

王導首先就問了,寧平城之戰,我等都未曾親歷,結果從舊主(司馬越)、兄長(王衍)到親戚、朋友,數百人歿於是役……具體情況究竟如何?文約你能夠給講一講嗎?

裴該輕輕搖頭:“慘怛悲愴,不忍言也……”你讓我說什麽?說你們哥哥王衍如何如何卑躬屈膝地向胡人求饒,說我指著他的鼻子罵“漢奸”?那你們聽了能高興嗎?會不會懷疑我故意敗壞王衍的名聲?還是先算了吧——“且待心境平復,再作文詳記吧。”

王導聽他這麽一說,也不好意思再問,那麽——我就問問你保著裴妃,暫棲胡營的經歷。裴該這才點點頭,手端著酒杯,娓娓道來——他沒提所有人都怕死,就光自己一個骨頭硬,只說石勒敬重自己是裴頠之子,因而不殺,並且反復勸降;自己本來是不打算投降的,一心求死,但突然發現裴妃被擒,於是不得已,只好胡營約三事……

對於身在胡營中的狀況,當然也是有選擇地加以描述,總之往自己臉上塗粉就是啦,只要不踩他王家人,相信吹得再牛叉,對方也不會提出任何疑義來。說著說著,在座眾人全都忍不住流下了清淚,裴該心說你們這才開始哭,我的眼淚可早就流盡啦,你們如此一來,倒是影響了我吃東西的心情……

前在胡營,自然說不上什麽特別的供奉,肚子是能夠填飽的,而且三不五時還有點兒肉,蔬果就比較難尋。等到了葛陂,因為糧秣日蹙,就連裴該這等級的都只能吃點兒粗糧,好不容易來至江東,自然要好好款待款待自己的腸胃才是。

然而很可惜,這年月的江東也沒啥好東西可吃……才是初春,萬物尚未萌蘇,席面上就只有些漬菜、腌魚、肉脯而已,好在米飯管夠。

王導見裴該一邊講述往事,一邊不停地往嘴裏填飯,倒不禁莞爾,就問他:“胡營腥膻,想是缺食,文約故清減也。但不知這南方的稻米,可還吃得慣麽?”雖然北方早就有旱稻種植,但北人普遍還是習慣吃粟、麥,很少有拿米飯當一日兩餐,見天兒吃的,王導故有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