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迎駕(第2/3頁)

可是隨即就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或賊兵尚遠,故欲自石頭津乘舟,先西上再南遁,亦未可知也……”你們不走我可要走了,我家大業大,收拾起來比較麻煩……

……

五王的隊列出得西籬門,果然直奔石頭津而去。

所謂石頭津,因位於石頭城下而得名。石頭城據傳始築於戰國時代的楚威王七年,其後毀棄,一直到孫權移鎮至此,才在城西石頭山上重築,堞台密布,為的是扼守長江險要,拱護都城建業。

據說附近之山全都是土山,山上無石,而唯此山有石,故名石頭山;山上建城,乃名石頭城;那麽山下的津渡,自然也就被叫做石頭津了。

石頭津附近與城內不同,不再許人圍觀,早有王府衛士裏三層外三層地把津渡團團包圍了起來。五王的隊列來至碼頭旁,便即停住,眾人紛紛下了馬車或者牛車——不僅僅五位藩王,還包括了不少的王府屬吏,以及北來官僚。

——司馬睿的心腹,甚至可以說是真正的建業城統治者王導王茂弘,以及才剛被人悄悄咒罵過的顧榮顧彥先,也赫然在列。

眾人三五成群地紮堆,低聲交談。時候不大,忽聽碼頭上有人高叫道:“來了!”隨即便見一條巨大的樓船自上遊排波踏浪而來。無論藩王還是官僚,都趕緊整理衣冠、撣凈浮塵,然後按身份高低列著隊向前迎去。

樓船靠近碼頭,船帆收落,速度逐漸趨緩,隨即慢慢地靠上了江岸。船上放下踏板來,就見一名錦衣侍兒扶著位滿頭珠翠的貴婦人,邁步踩上踏板,直向岸上行來。

瑯琊王司馬睿站立在隊列之先,見到這貴婦人不禁是熱淚盈眶啊,急忙小步趨前,然後一撩袍服,竟然拜倒在地,口稱:“侄兒恭迎叔母!”後面諸人見狀也幾乎全都拜倒,唯獨鶴立雞群著三個:西陽王司馬羕、南頓王司馬宗和汝南王司馬佑。

這下船來的貴婦人,自然便是東海王司馬越的王妃裴氏了。司馬睿之所以跪接,是因為他比司馬越要小著一輩兒,故此恭迎尊長。而西陽王他們仨則和司馬越同輩,即便爵位較低——如西陽王乃是新晉的縣王,汝南王倒是比東海王更為尊貴的大藩——那也沒有跪著迎接嫂嫂或者弟妹的道理啊。

至於彭城王司馬纮,他比司馬睿還低一輩兒呢,自然當跪,而且稱呼裴妃也是——“叔祖母”。

裴妃見狀,不禁吃驚,趕緊過來雙手攙扶:“我不過一孀居婦人耳,大王何必行此大禮?”

司馬睿不敢沾嬸嬸的手,對方一虛攙,他也就趁勢起了身,但腰仍然躬著,手仍然攏著:“族禮不可廢也,叔母是長輩,孤自當跪迎——都是孤無德無能,乃使叔母陷身險境……”說著話眼淚真掉下來了,趕緊擡袖子去擦。

裴妃也不禁黯然,可是還必須強打精神,去跟其他幾位藩王見禮,然後一擡手:“諸位請起。”司馬纮、王導、顧榮等人這才陸陸續續地站起身來。隨即裴妃就側轉身招呼:“文約,來此。”然後向司馬睿介紹:“設無文約相救,我恐將埋骨胡營,再難與大王相見了……”

裴該一直錯後著裴氏幾步,聽得召喚,這才趕緊踩過踏板,下來平地,然後拜謁司馬睿。司馬睿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膀子,不讓他跪:“孤已聽聞矣,裴卿膽大智深,斯能於群胡環伺中衛護叔母,又能同出虎穴,來我江東。钜鹿成公有子若此,必可含笑於九泉之下……”

……

他們跟這兒親戚相會,互道別情的時候,王導悄悄地蹩至一旁,伸手招呼一名才剛從船上下來的軍吏。待那軍吏來到他面前,躬身施禮,王導就壓低聲音問道:“壽春如何?”

裴氏姑侄抵達壽春的消息,好幾天前就由快船送到建鄴來了,內中曲折,揚威將軍、都督京口以南至蕪湖諸軍事紀瞻紀思遠也寫了一封長信來敘述,不僅如此,信內還附加以壽春前線的軍報。根據紀瞻所說,石勒主力仍然屯紮葛陂,而在淮濱建造舟船,似有經水路東犯的企圖,所以他一直嚴密戒備,並在巨靈口修建了十六座堡壘……

果不其然,賊兵乘著船就氣勢洶洶殺過來了,其將據後來裴該所說,乃是石勒的從侄石虎。紀瞻在軍報裏寫得很詳細,說石虎所部約三千人,都是羯胡精銳,乘坐鬥艦十艘、走舸四五十條,極其的悍勇,故此連破七堡。好在自己調度得當,急忙遣將往救,這才阻遏住了敵勢,並且於巨靈口設伏,大敗敵軍,殺傷甚眾,石虎僅以身免……

而且隨後偵知,估計石虎是被我軍殺怕了,逃回去以後便直接放火燒毀了在淮濱的造船廠和水寨——“裴文約頓足痛惜,不得擒斬石虎也,然瞻以為,此戰大挫羯賊銳氣,使其不敢正眼以覷我江東,正不必大加殺傷。且若殺石虎,則與石勒仇無可解,彼必傾力來攻,恐非國家之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