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毒士(第2/3頁)

石虎雙眼放光,貌似對這個“遊戲”很感興趣。於是裴該叫他附耳過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你去跟張先生說吧。

石虎領命,一溜煙地就跑去找張賓了,隨即屏退眾人,把裴該的三句話復述了一遍。張賓那是多聰明的人啊,略一沉吟,已明其意,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我還以為裴郎是佳士,不想竟是毒士!”

石虎追著問,究竟是什麽計謀呢?您既然明白,那就趕緊告訴我吧。張賓擺一擺手,阻止了熊孩子的聒噪,然後反復籌謀,算計每一個細節,最終才一拍大腿:“此計可行。”隨即關照石虎,說你回去跟你師父說,我這就去面見明公,為他成“其一”,他便好行“其二”。

石虎一頭霧水而去。張賓便即整頓衣冠,來拜石勒。石勒這幾天有點兒煩張賓,因為張孟孫總是跑來跟自己說,江淮難占,不如北歸……倘若石勒鐵了心南征到底還則罷了,問題就目前這種形勢發展,他自己也有點兒含糊了。但既已駐軍葛陂,把周邊糧草搜羅一空,若是等到天晴後率師東向壽春,是勝是負,總得打過一場才知道;而若就此掉頭北返,就怕走半道兒糧草便要耗光啊……

前進是賭博,雖然明知道勝算不大;後退則是壯士斷腕,這個決心可不容易下哪。你且等我再好好想想……張先生你的想法也都說明白了,何必車軲轆話不停呢?就不能等我自己琢磨明白嘍?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好意思打張賓的回票,只是一見面就先說:“便要北歸,亦須等待天晴,這幾日雲仍不開,淫雨不息,行軍為難也。”

張賓笑笑,說我不是來說這事兒的。石勒聞言,不禁精神一振,身體朝前一傾:“張先生有何事教我?”

張賓端坐在他面前,斟酌了一下語句,隨即說道:“前日劉越石(劉琨)遣張儒送太夫人及石虎來,裴郎不解,說何不以之為質,而偏要送歸明公處呢?越石亦一時人傑也,因何行此下策?”

石勒笑道:“正因劉越石當世人傑,晉家罕有之將,才不願以他人親眷為質。似項羽欲烹劉太公事,豈大丈夫應所當為?”

張賓說我也是這麽跟裴該說的,但他聽後,並沒有恍然大悟的表現,反倒半晌沉默不語。我這麽一琢磨——壞了!

石勒不解,問他怎麽就壞了?

於是張賓便把自己和裴該前幾日的那番對話,有選擇性地稟報了石勒,建議石勒派人把東海王妃裴氏送去壽春。不等石勒仔細考慮,他就先伸出兩枚手指來:“此舉可有二得:其一,據裴郎所說,瑯琊王甚德東海王妃,若將之送歸,則必敬重明公,如明公之敬劉越石也……”我知道你雖然讓程遐回書,罵劉琨是“腐儒”,說什麽反正之事,想都別想,但你心裏其實還是挺敬慕他的。

“其二,裴郎去此心病,自當竭誠效命於明公矣。”

石勒皺皺眉頭,說:“昔日裴郎為救其姑,而歸從我,如今為何要送她離去?”

張賓說這問題很簡單啊——“姑侄之親,焉可不救,此孝也。且裴氏女若為蘷將軍奴,大壞家聲,裴郎豈能無視?然東海王妃早已於歸,自當從於夫家,而無久依自家侄兒之理。且我聽說前日裴郎為救書籍,輕忽性命,東海王妃責之,姑侄間大起齟齬。彼乃每日哀慟,裴郎亦無面目相對也。”

石勒點點頭,說原來如此——終究只是堂姑侄嘛,又不是嫡親的。他腦袋裏轉了幾個圈兒,想問那一旦把裴氏送走了,裴該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哪……又一琢磨,張先生主動向我提起此事來,應該是相信裴該不會趁機落跑,也不會從此對我不理不睬的吧。再說了,他當初就跑不了,如今又能逃到哪裏去?

張賓自然明白石勒心中所想——是不是大丈夫,那是面子上的事兒,心裏又豈能沒有疑慮啊?若是要挾了人質便能使對方俯首聽命,傻子才不幹哪!劉琨正是料到人質捏手裏也沒蛋用,徒惹石勒之恨,卻不能使石勒低頭,所以才會巴巴地把王氏和石虎給送回來的。

於是笑一笑說道:“今在淮濱建造舟船,距壽春雖三百裏,順水而下,旦夕可至。可使裴郎送東海王妃至彼處,擇一舟東下……”既然要送走裴氏,那肯定得讓裴該送她直到登船啊,不可能跟轅門前就分手,既不合禮法,裴該也不會放心——“我知明公,或憂裴郎去而不返,然可無慮也。”

為什麽說不用擔心呢?因為很明顯的,目前裴該最寶貴的是他那些書籍,而不是他的姑母,姑母可以送走,書籍須臾不肯離身——當初他可是差點兒連命都不要了,楞往火場裏闖,就是為了救書啊!

“我觀裴郎,已真心歸從於明公矣,去其姑母,乃去其心病耳,他必不肯走。且書籍俱在營中,他以保全聖賢之言、國家典章為己任,又豈肯舍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