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野火燒不盡(第2/3頁)

石勒說我大致明白了,“假途伐虢”的故事你是跟我講過的。

“明公常以王彌為憂,而彌在項關,輕易難下,不如暫允其請,合攻劉瑞,劉瑞敗則王彌必然信我不疑,到時候便可將其誆出項關,方便行事了。”

石勒考慮了好一陣子,最終拍板——行,我就聽張先生您的了。當即親統蘷安、支雄、逯明等將,率領五千精銳騎兵,兼程南下,直取苦縣。留守事宜就交給了刁膺和張賓,特意沒給苟晞、王贊他們派什麽任務……

劉瑞正在寧平城以南與王彌軍相攻,突然間腹背受敵,當場就傻了。再加之從苦縣經寧平城直抵項關,這一百多裏間除了一條沙水外,幾乎一馬平川,正利胡騎馳騁,因此甫一接戰,“乞活軍”便全線崩潰,劉瑞單槍匹馬沖出重圍,逃回譙國去了。

石勒搶掠了物資無數,擄獲包括婦孺在內的三萬多人,全都押回蒙城,而他自己也沒在苦縣附近多呆,根本不跟王彌照面,便即揮師凱旋。王彌趕緊派人送信過來,一方面竭誠感恩,同時問道:世龍你幹嘛走那麽快啊,都不讓我當面向你道個謝?順便咱們也好談一談一起到青州去的事情嘛。

石勒讓張賓復信說:“蒙城初下,所收苟道將士卒五萬余,未及整訓,本不當輕騎遠出。因慮王公身陷險境,勒乃奮攘而起,倉促往援也,然不敢久淹……公若有意,可請北上己吾一行,勒當與道將灑掃以待。”

王彌不疑有他,便待率軍前往。長史張嵩勸告他:“石世龍之心叵測,明公不當前往,遣一介使致謝並與之會商可也。須防專諸、孫峻之禍!”王彌“哈哈”大笑道:“卿以我為吳王僚或諸葛恪麽?”他說你安心吧,石勒不會有啥壞心眼兒的,你想啊,他若真有意並吞我部,前幾天就不會來救我啊,說不定還會跟劉瑞聯起手來打我……

“石勒新並苟晞軍,號稱五萬,或是詐言,二三萬勝兵總是有的。如其所言,尚待整訓,以致蒙城不穩,不敢久留疆場,則他又哪有胃口再來吞並我部?況我位在石勒之上,為朝廷重將,他不得詔旨,又豈敢害我?”

於是王彌就帶著三千精銳,浩浩蕩蕩直奔己吾而去。

……

對於如何收拾王彌的問題,石勒與其將吏展開了大討論。刁膺等人都認為,應當劫持王彌,並吞其部,然後再宣告王彌之罪,把他押赴平陽,交給漢主劉聰處置。苟晞甚至請令說:“待明公拿下王彌後,臣願賫其冠服、印信,去接收項關。”

石勒注目張賓,張賓緩緩地說道:“與其擒之,不如殺之。”

苟晞說怎麽能殺呢,一旦殺了王彌,其部下必然奔散,咱們可就拿不到手了呀。張賓搖頭道:“我軍才與苟司馬部相合,其心難一,又哪有實力再去並吞王彌所部?能使其不為禍患,便足夠啦——豈敢得隴望蜀?”

刁膺則說:“王彌為國家重將,名位尚在明公之上,豈可擅殺,就不怕天子責罰麽?”張賓繼續搖頭:“既知王彌為國家重將,不可擅殺,又豈能擅捕?左右是罪,不如殺之以絕後患,若捕之以送平陽,天子赦其無罪,又當如何處?”要怕結梁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對方給宰了,自然一了百了。

石勒又望向裴該,裴該還是老話:“張君所言是也,願主公聽從。”石勒一個勁兒地要求,你再多說幾句唄,別那麽吝嗇,裴該想了一想,便道:“我有一詩,主公請聽……”

石勒剛想說你炫耀典故還不夠,竟然開始作詩了?我哪兒懂什麽詩啊?可是裴該隨即吟詠了四句詩,倒是很通俗易懂,就連石勒也不用解釋就明白了——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裴該接著補充道:“要看主公以王彌為何等人也。若以之為草芥,自可捕拿;若以之為人傑,又豈敢輕縱?昔漢高祖對項羽,百戰百敗,垓下一役卻能底定勝局,可見一時的挫折,並不能決定長遠——這人除非是死了,否則日後如何,誰都料不準啊。”

王彌那也是當時有名的劊子手,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無辜百姓之血。《晉書》上有一條記載,說寧平城之戰,“王公士庶死者十余萬,王彌弟璋焚其余眾,並食之”。後世多將這種吃人的惡行歸罪於石勒,但其實兩句話之間應該是句號,不該是逗號——王璋不是石勒的部下啊,王彌當時也還在和劉曜合攻襄城郡,沒有記載說他跟石勒一起發兵前往的寧平城。所以應該是寧平城之戰逃散的司馬越余部,被王璋所獵殺,並且落得個被焚而食的悲慘下場……

王璋是吃人惡魔,那他哥哥王彌能是啥好東西了——我若有這般親眷,就直接一腳踹死了!所以裴該是巴不得這些胡漢將領起內訌,自相攻殺,殺得越兇越好——反正有一個算一個,只有刑不勝的,沒有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