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不出戶庭(第2/3頁)

曲彬嘴唇略略哆嗦了一下,眼珠子一轉,回復道:“與其去說裴文約,不若去說東海王妃。王妃昔日錦衣玉食,今在軍中,卻只有一婢女侍奉,等若囚徒,必不甘久居欲,亟欲離去。若王妃有命,相信裴文約不敢不從,即便仍不相從,為怕連累王妃,他也不敢出首告發我等吧。”

王贊一拍巴掌,說墨封你這條計策真是太妙了!好,我這就找機會再去覲見王妃。說完這番話,又和曲彬四手相握,殷殷囑托,然後才告辭出門而去。

那邊王贊才剛出了曲家大門,就見曲彬臥席後的屏風一收,邁步而出一個人來。曲彬趕緊就在席上躬身施禮:“司馬……”

那人擺擺手:“墨封,卿還不肯接受教訓麽?此二字休再出口。”隨即就在曲彬對面坐下,腦袋往前一湊,壓低聲音說:“我本安排香餌,欲釣吞舟之鯨,墨封又為何要多網羅一尾雜魚進來呢?”

曲彬臉上微微一紅,囁嚅著說道:“既然提到了裴文約……”

那人淡淡一笑:“墨封為那小人所辱,且遭支屈六鞭笞之事,我也有所耳聞——卿之心意,我能體會。但主要精神,還須放在那條大鯨上,區區雜魚,得之固然可喜,失之卻也無妨。”

曲彬分辯道:“也正好趁此機會,試探那小人之心,是否真的歸順了明公……”

對方若含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若王正長往說裴妃時,恰如墨封所料,裴妃不甘居此軍旅之中……則將陷那小人於兩難之境也——若其從命,也將墮入我等圈套;若不從命,必不敢告發苟晞、王贊,而異日殺苟、王之時,便可以此來牽扯裴妃,進而取那小人的首級。墨封好計謀!”

曲彬趕緊躬身:“不敢,末吏這點點心思,又如何能夠逃過司……徐公的眼睛呢?”

……

裴該並非整天窩在屋中整理簡冊,搞文教……其實預備著是搞文教工作,他也時不時地跑出去,策馬在蒙城街道上遊蕩,其目的自然還是為了窺探胡漢軍的部署。固然沒打算從這裏落跑——距離江東還遠,且東有曹嶷,南有王彌,就不怕才脫虎穴,又陷狼窩嗎——但對比昔日在許昌、陽夏等地的布置,或許能夠發現其中的規律,找出些習慣性的疏漏出來。

既得職司,他在軍中的自由度當然也增大了,日常可以騎馬在街道上亂逛,即便靠近城門,也不會啟人疑竇——當然啦,最好還是別提出城之事。跟在身後的,還是那幾名看管……哦不,衛護他的兵丁,以及家仆裴熊。

這一日裴該逛街回來——蒙城已然變成了一座大兵營,且城池深廣、街道寬闊遠不及許昌,加之市面蕭條,其實也沒啥可“逛”的——按慣例來拜見裴氏,打個招呼。裴氏卻對他說:“適才王正長來訪文約,見卿不在,乃與我坐談少頃。”

裴該“哦”了一聲,一開始沒怎麽往心裏去——想那王贊,也是他這兒的常客呀,那麽訪人不遇,拜見一下主人家的長輩,也算題中應有之意——但裴氏卻突然將身子略略前傾,壓低聲音對他說:“正長與我語,大不尋常……”

王贊當然是特意挑選裴該出門在外的時候跑過來拜訪的,因為他的本意是先說動裴妃,再讓裴妃去影響裴該,而若裴該還在家中,必然要陪著自己與裴妃相見,那就沒有單獨與裴妃懇談的機會啦。雙方見面,先問候一下起居,然後很自然地就把話題引向了昔日在洛中的生活……

裴妃之父裴康曾任太子左衛率,所以她很小就離開家鄉——河東聞喜——跟隨父親入洛居住了;其後嫁與司馬越為繼室,但司馬越絕大多數時間也都在朝中為官,很少前往封地東海國。因此裴妃一生中的絕大多數時光,倒都是在洛陽城內度過的。

說起洛中風物、四時遊冶——僅僅春季就有元旦賀拜,爆竹燃草;人日登高,互贈華勝;正月十五祭祀蠶神;寒食禁火、清明傳燭;以及上巳日士女同遊洛濱……等等佳節,時時冶遊,如今提起來,滿滿的全都是回憶呀!

懷想往事,感傷如今,兩人說著說著,都不禁眼眶有些發紅,只覺恍恍惚惚,前塵若夢。王贊趁機就問了,王妃如今在軍中生活可還習慣嗎?日常供奉,有無欠缺?裴氏輕輕一嘆,隨口答道:“如何可與洛中時相比?”

還在洛陽王府……不,哪怕還在娘家的時候,她出出進進的,都有大群仆婦侍奉,如今身邊卻只剩下了一個蕓兒。那時候的生活先是錦衣玉食,繼而鐘鳴鼎食,真是要什麽便有什麽,無論父親還是丈夫,都會想方設法地為自己搞到手——當然啦,以一深幃女子的見識和想象力來說,也不可能提出什麽太過荒誕的要求來;如今雖然飲食無缺,卻都不夠精致,衣裳和首飾頭面也不可能每日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