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無妄之災(第2/3頁)

這一來他幾名叛主的親信全都傻了眼,連聲問說不是只罪苟晞一人嗎,怎麽不怪罪他了呢?那將軍您又打算如何處置我等?石勒一瞪眼:“汝等背主不忠,還奢求活命麽?!”下令將這幾人全都亂棍打死。隨即安慰苟晞道:“將軍無罪。天下皆司馬氏所壞,將軍何罪之有啊?”暗示苟晞把他才剛擁立的太子司馬端斬首來獻。

苟晞這會兒為了活命,什麽事兒不肯做啊?當場便親手斬殺了司馬端,割其首級,跪獻石勒。石勒大喜,即拜苟晞為左司馬——和張賓的名位一般高。

……

裴該等人是三日後離開陽夏,前往蒙城的——這算石勒的後軍,家屬營加輜重隊,仍由逯明護持,戰兵五千,各類非戰鬥人員倒有近三萬之眾。“君子營”成員除張賓、徐光、程遐等十余人隨軍聽用外,也大多都在隊列之中,這會兒又多了一個王贊王正長。

王贊這幾天始終和裴該呆在一起。他先是請求拜見裴妃,然後就纏著裴該詢問對方降胡的經過,說著說著,話題又扯到了寧平城之戰上——王贊多方打問細節,詢問某人某人當時可在軍中,結果如何?裴該不好意思說全軍盡沒,就只有自己一個歸降了石勒——什麽石勒敬自己的志氣、愛自己的才能,以及胡營約三事等事,太過曲折,也不容易取信於人哪。一個說不好,反倒顯得王衍等輩全是節烈,就自己一人貪生怕死……

只得含糊應對,趕緊把話題給扯遠去了。一開始他不打算多搭理王贊的,但說著說著,就聽王贊感時傷世,開始吟詩,裴該不禁心中微微一動——這或許派得上用場啊……

東晉南朝,文采風流,士人基本斷絕了漢儒的傳承,因此被迫著不是去清談了,就是去做詩了,於是上承建安風骨,開啟文壇一段盛世——“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想想也實在悲摧到可笑。

裴該是打算落跑去江東的,天下雖大,只有那裏還勉強可算一片凈土,即便自己還有恢復之志,也起碼先得把裴氏安置在那麽一個安全的地方吧。可是若赴江東,就免不了要跟一票酸腐文人打交道,在這方面,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學問是有,靈性絕欠,根本就沒有吟詩作對的天賦。聽裴氏說,這王正長倒算是個挺有水平的詩人哪,不如我先來向他請教一二吧。

就這麽著,兩人一連膩了好幾天,年齡雖然相差甚遠,貌似還頗為投契——不過詩文之道並非一兩日便能有所進益的,而文章靈氣麽,即便拜投了明師,自身又足夠努力,該找不著仍然找不著……

裴、王二人並轡而行,跟隨大隊進入蒙城。王贊多年擔任地方官,也領過兵、打過仗,馬術自然是嫻熟的,還教了裴該不少速成的竅門兒——胡人打小騎馬,反倒未必懂得。此時蒙城街道也已經真正“清理”幹凈了,再看不到多少遭逢兵燹後的慘狀。

石勒說“余黨不論”,當然不是指進城之後不燒不殺、不搶不掠,跟“人民子弟兵”似的,而是指對於主動降順的將吏不再施加懲處——那幾個倒黴蛋和新太子司馬端算是例外——降將他要任用,降卒他要收編,至於普通百姓,對於流動作戰的胡漢軍來說作用不大,則自然難逃厄運。不過總體而言,蒙城還算是“和平”接收的,前後殺傷兵丁、百姓也不過一兩千人而已,在這年月就已經算是難得的慈悲為懷啦。

即便如此,大軍入駐,自然導致街面上冷冷清清,就沒有什麽百姓再敢露面,來來往往都是胡漢兵將。王贊還想跟裴該談詩論賦,裴該看到蕭條的市容,卻壓根兒提不其興趣來,只得隨口敷衍。正行之間,忽見幾名胡兵拖著數人經過,那幾個人全都滿身臟汙,加之道道鮮血淋漓的鞭痕,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罪,要遭到如此嚴懲。

裴該一開始並未在意,但眼角偶然間一掃,卻見其中一人面相有些熟悉,不禁勒停了坐騎,又再俯身細瞧。果不其然,此人一張方面,五官雖然扭曲,還能看出原本應該頗為精致,胡須雖然沾了血被黏得如同毛筆一般,仍然留存有仔細梳理過的痕跡——唉,這不是曲墨封麽?!

王贊見裴該勒馬,也不禁停了下來,問他:“文約,何事?”裴該揚起鞭子來朝那些人一指,提高聲音問道:“彼等所犯何事?受了誰的鞭笞?”

小兵們只管拖人,理都不理。但王贊貌似認得其中一人,於是高聲呼喚其名,那小兵擡頭見了王贊,不禁大吃一驚:“王侍郎也降了……歸順了漢國麽?”

王贊略顯尷尬地笑一笑,不接這個話頭,只是重復裴該的問題:“彼等所犯何事?”那小兵隨口答道:“都是冒犯了石……郡公的軍令,因此受此鞭笞之刑。”裴該指指緊閉雙眼,生死不明的曲彬:“此人違犯了什麽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