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何以東向(第2/3頁)

張賓點點頭,說確實有這麽一回事兒,但——“今苟晞已不在倉垣,而南下蒙城矣。”

西晉的征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東平郡公苟晞苟道將,此前與東海王司馬越相爭,司馬越即矯詔以伐苟晞。但等到司馬越薨逝的消息傳到洛陽,晉懷帝當即加封苟晞為大將軍、大都督,督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要他趕緊西上勤王。可是苟晞在倉垣按兵不動,反而上書,建議懷帝放棄洛陽,遷都到倉垣去。

誰都知道洛陽已是死地——除非王衍能把大軍給拉回來——所以懷帝倒也有所動心,但河南尹潘韜跟苟晞有仇,極言不可,還怒斥道:“難道苟道將想做曹孟德嗎?!”當時洛中數量不多的兵馬,有一半兒都捏在潘韜手上,故此懷帝不敢逆之而行。就這麽著,最終洛陽陷落了,懷帝也做了俘虜,只有豫章王司馬端等人提前一步逃出了洛陽,前往依附苟晞。於是苟晞就擁戴司馬端為皇太子,號召天下兵馬齊聚河南,來保護皇太子,進而收復洛陽。

問題是當初皇帝呼籲勤王,包括你苟大將軍在內,都沒人真的敢於響應,如今一個新立的皇太子,別人還未必承認呢,誰又會聽你苟晞的話了?其實苟晞在駐軍倉垣之前,就已經被王彌部將曹嶷所敗,士卒星散,五不存一,如今的實力更是小弱,所以他才著急上火地忙著立太子,召各部,與其說是叫他們來保護太子,不如說是叫他們來保護自己……

而且他覺得倉垣城小堞低,不老靠譜的,幹脆率軍南下,改屯蒙城了。

對於這些事兒,裴該自然是一清二楚,但他還得假裝自己不清楚,要等張賓先說出來,苟晞已經不在倉垣了,現在在蒙城。然後裴該假意皺皺眉頭,嘴裏卻說:“既如此,事更易耳。主公當速寫表章一道,送往蒙城,表示願意背漢從晉,奉豫章王為主,即可請苟道將讓開通路,直取邯鄲、襄國矣。”

張賓面色一沉:“裴郎休要戲言!”你到這會兒了還想著勸說石勒歸晉嗎?這晉朝皇帝都已經讓劉曜派人押到平陽去了呀!

裴該一翻白眼:“既不願降,自當廝殺過去,又何必來問我!”你問怎麽前往邯鄲、襄國,這不明擺著得一路殺過去嗎?你提這問題有意義嗎,還怪我口出戲言?

張賓雙眉一挑,不禁“哈哈”大笑,隨即正色道:“今苟晞在蒙城,遣王贊守陽夏,正當我等之東。裴郎曾與明公說‘向東’,然而若然向東,必與此二人交鋒,未知勝算幾何,故此明公尚在猶疑,也命我前來向裴郎探問,可識得此二人麽?”

裴該想了一想:“我昔日倒與王正長(王贊)有過一面之緣,至於苟道將,未曾得見……”隨即嘴角一歪:“聽聞苟道將昔日曾戰敗過公師藩、汲桑,以及主公,難道是因此而對他有所畏懼麽?”

石勒初從汲桑,依附成都王司馬穎部將公師藩,但旋即公師藩就在白馬為苟晞擊殺;汲桑逃回老家茌平,一年後自稱大將軍,遣石勒等攻陷鄴城,殺害新蔡王司馬騰,但很快就被苟晞、王贊所敗,逃亡途中為乞活所斬——乞活原本都是司馬騰從並州帶出來的,因此要為故主報仇。所以苟晞算是石勒的老對手了,石勒先後兩個主子都折在他手裏,若說沒有絲毫心理陰影,那可能性是不大的……

張賓攤攤手,說:“時移事易,如今晉室覆滅在即,我漢國如日中天,明公擁眾二十萬,士壯馬騰,而苟晞軍已殘破,困守蒙城,外無救援,又何懼之有啊?”

裴該點點頭:“我雖不懂軍事,但知若主帥氣沮,則軍必敗,唯有懷著必勝之心,戰陣之上方有成算。王正長一書生耳,料不難敵,王正長敗則苟道將勢必生懼,乃可一鼓而定之。且彼為將多年,所過殘破,殺戮甚眾,人稱‘屠伯’,主公不是號稱為的吊民伐罪才起兵反晉麽?既然如此,則須先擒苟道將,然後方可完其素志,收攏人心——必攻蒙城!”

張賓聽了,不住點頭,但似乎他還有話要說,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是。裴該注目他半晌,突然間笑了起來:“裴某私心揣度,主公與張君所慮者,並非苟道將,而是王彌吧?”

張賓雙眼驟然一亮:“裴郎果有深謀!”

“王彌見在何處?”

張賓搖搖頭:“尚未偵知。”他隨即告訴裴該,當日在洛中,王彌和劉曜鬧得很不愉快,所以石勒為了避免被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幹脆向漢主劉聰上奏,說破洛完全是劉、王二人之功——你們自己分功勞去——以此為條件,問劉曜討要了一些糧秣物資,便即啟程南歸許昌了。此後聽到消息,劉曜一方面將晉主押往平陽,同時整軍秣馬,打算進而西取關中,呼延晏表示願意繼續受他的節制,王彌卻直接撩了挑子,同樣率領所部離開了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