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胡營約三事(第2/3頁)

石勒雙臂一揚,說那就這樣了——你瞧我的心胸可有多開闊?還有什麽條件,你一並都提出來吧,反正司馬毗我已經給宰啦,其他你還想救誰,我就算全都放了,又有啥了不起的?

裴該暗中長舒一口氣,心說最危險的關口已經過去啦,我冒大險,撞大運,終於有驚無險地闖過了這一番驚濤駭浪……其實他真沒有騙石勒,若是想逃,雖然未必一定逃得了,胡騎也不可能在洧水岸邊就追上他。他確實想重返胡營的,目的就是為了援救裴氏。

裴氏雖然已經三十多了,終究是個美貌的貴婦人,這落到胡營裏,即便身份不暴露,也遲早都會發生種種不忍言之事,他裴文約又怎麽能夠一走了之呢?倘若救自己的是個男人,或許裴該就真逃了,將來想辦法為恩人報仇,咱們一命換一命可也。但女人可能遭逢的某些事,比死還要淒慘得多,他心裏那道坎兒實在是邁不過去。

只能寄希望於石勒招攬自己的心意夠誠,願意為了自己而寬放裴氏了。其實裴該這趟回來,仍然懷抱著必死之心,倘若石勒不肯允準自己所請,那就幹脆一腦袋撞死得了——大男人連個有恩於己的女人都救不下來,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啊?如此亂世,不是我應該涉足的,這趟穿越,就當臨死前的幻覺好了。

裴氏姑侄的性命就捏在石勒手中,但裴該被迫行此下策,倒也並非腦袋一熱,臨時起意,他其實在背靠大樹,半夢半醒之間,反復籌謀了很久。關鍵石勒與其他胡將不同,這人雖然沒文化,但是有大志,對於中原士人也還算比較客氣——若無張賓,他一直在胡人群裏打滾,還真未必能夠做出日後那麽大的事業來——倘若換了什麽劉聰、石虎之類的,裴該此番回來十死無生,那純粹是自殺了,不是冒險。

在石勒面前,起碼可以說是九死一生,甚至姑侄兩人一起活下去的幾率還要更大一些——這個險,值得冒。

但是他本來還以為要多費一番唇舌的,沒想到石勒那麽聰明,一眼就瞧破了,裴該願意歸附自己,純粹是為了救裴氏,所以根本不打磕巴,直接就答應下了那第一個條件。關鍵也在於裴氏乃是司馬越的繼室,不是司馬毗的親娘,本身也無所出——沒留下什麽姓司馬的孽種——再加上娘家姓裴,所以石勒對她真恨不起來。

當下石勒注目裴該,等著他繼續提條件。於是裴該又再屈起無名指,竭力放清晰口齒,緩緩說道:“第二事,我今降石不降漢。”

這要擱後世熟悉《三國演義》的人,一聽就明白是啥意思了,但石勒雖然聰明,還真不象中原人心裏有那麽多彎彎繞,什麽“降石”、“降漢”的,一時間徹底懵圈兒。他不禁轉過臉去望向蘷安,正巧夔安也把目光移了過來,君臣二人面面相覷,誰都搞不明白裴該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裴郎此言何意啊?”勞駕你說明白一點兒吧。

裴該邁過了鬼門關,這會兒心情很放松,神情也極坦蕩,當下微微一笑,詳細解說道:“我祖孫三代皆受晉祿,雖然不值晉主之所為,痛恨司馬氏攪亂天下,但即便背晉而去,亦不當出仕敵國。故而我不降漢,不取漢祿,不受漢職,我只感於將軍禮賢下士之心,願為將軍效勞而已。”

石勒還是不大明白:“我乃漢臣,裴郎今降我,即為降漢也,有何分別?”

裴該說這不是一碼事——“我只為將軍帳下客卿,衣食住行皆仰賴將軍,亦將奉獻忠悃於將軍一人而已。我為將軍謀身、固勢,獻策保一族之平安,但不為將軍攻伐晉國。”說著話又屈起最後一枚小指:“因此第三事便是——將軍即將北上,攻打洛陽,我懇請留在許昌,不必從行。”

石勒聞言,不禁把眉頭給皺起來了,想了好一會兒,又再望望蘷安——看蘷安那表情,分明在說:你就應允了他吧,有啥大不了的?於是他最終還是拍了板:“此亦不難,都依裴郎。”然後說既然已經從了我了,那裴郎你趕緊下去換身好衣服,咱們準備動身往許昌去吧。

裴該注目蘷安:“還請蘷將軍釋放在下姑母。”

石勒說那是一定的,我都答應你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馬上就要拔營起程,我還有話吩咐蘷安,你先下去收拾收拾,再讓蘷安領著你去認人……

裴該瞧瞧石勒,又再瞥一眼蘷安,心說你們心中尚有疑慮,所以還想好好商量一下是吧?行啊,我就讓你們商量——基本上走到了這一步,後面就是水磨功夫,不至於起什麽大的風波了。於是拱一拱手,退出帳外。

……

裴該才剛離開,石勒便即將身體微微朝前一探,壓低聲音問蘷安:“卿以為,裴郎適才的話語,究竟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