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非不能也(第2/3頁)

他終於做出了決定,反倒覺得內心無比輕松。不過一放松下來,困意不禁再次上湧,於是重新坐下來,背靠著樹林外側的一棵大樹,又再沉沉睡去……

……

石勒聽說裴該逃掉了,不禁暴怒如狂,當即掄起鞭子來,朝趴伏在地上的蘷安背上狠狠抽了十數鞭,直打得甲片脫線,襯裏粉碎。

孔萇不在身旁,其他部將地位都低,資格也淺,瞧著石勒懲處蘷安,誰都不敢攔阻,只能遠遠地跪下磕頭,相助求情。石勒最終把鞭子朝地上一拋,轉過頭去環視眾人:“汝等以為,我是關心裴該要超過蘷安麽?”

眾將心說是啊,你犯得上為個晉官,還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年輕,如此大動肝火嗎?這幸虧是蘷安,是你的心腹愛將,又是最早跟隨你起兵的老人,才只挨了一頓鞭子,倘若換了我等,那還不直接一刀給剁了?

然而蘷安趴伏在地上,卻猛地一梗脖子,朝向求情的眾將:“汝等不要胡思亂想,明公此番責罰於我,並非為了裴郎。明公將裴郎交於我看管,我卻酒醉誤事,致其走脫,倘若是在戰陣之上,如此疏忽大意,必遭敗績!我既有罪,自當責罰,汝等萬不可錯會明公之意,乃至心生怨懟!”

眾將忙道:“蘷將軍說得是,但請明公看在他是初犯,稍加寬赦吧。”

石勒冷哼了一聲,注目蘷安:“汝既如此曉事,剩下的鞭數權且寄下……”蘷安心說啥,還有剩下的鞭數?你也沒說一定要打我多少鞭不是……

“……汝還不速速前去捕拿裴該,將功贖過!”

蘷安忙道:“末將已遣人循跡去搜索了,只因不敢欺瞞明公,故此來報……”

石勒一瞪眼:“若欲報我,一小卒足矣,汝何不親自去尋?!”

蘷安心說是啊,這是我太實誠了,早知道就派人來稟報你,你光火打人也就打不到我身上啦……不行,我確實得親自去擒裴該回來,否則真怕還會有寄下的多少鞭子!急忙一軲轆爬起身來——其實他身強體健,刀山槍林中常來常往,這幾十鞭子又是隔著甲衣,還真抽不傷他——正待告辭而去,忽聽有小卒遠遠地高呼:“已然拿住裴郎了!”

蘷安不禁背著石勒苦笑一聲——早知道那麽快就能逮住,我就先不報你了呀……真是自取其辱。

石勒聞報,面上陡然現出一絲青氣來,當即一背手,大聲喝道:“押入帳來,待我問他!”眾將悄悄地窺看他的臉色,心說裴該這回應該死定了吧……小白臉早該宰了,白費我們那麽多天的糧食。

且說石勒返回帳中,才剛坐定,就有胡兵把裴該繩捆索綁給押了進來。石勒單手撐著幾案,斜靠著身體,故意拿眼角余光去瞥裴該,冷冷地問道:“裴郎果不願降我乎?”他殺心已起,只待裴該說一個“不”字,當即便要下令押出去斬首。

不,光斬首如何泄我心中之恨?幹脆把他拴在馬尾巴上,活活拖死算了!

誰料想裴該挺著腰站立在案前,面上毫無懼色,表情似笑非笑,一開口竟然是:“將軍以為,若裴某真欲逃亡,汝這些兵卒可能擒得住我麽?”

石勒聞言不禁一愣,隨即微皺雙眉,轉過頭詢問押裴該進來的胡兵:“汝等是在何處拿住裴郎的?”

胡兵稟報,說我們是跟隨著腳印一路搜尋,發現腳印到了洧水邊上就消失了,於是策馬泅渡到西岸再找,發現裴該就在岸邊不遠,正倚靠著一株楊樹在呼呼大睡呢……

石勒臉上略現疑惑之色,就問裴該:“裴郎,深夜渡水,氣力用盡了吧?”

裴該笑一笑:“死生之際,逃亡途中,豈有那麽快便用盡了氣力的道理?我故意歇腳,專等將軍遣人來追也。”

“卻是為何?”

“為使將軍得知,裴某非不能逃,是不願也,若真欲去軍逃亡,彼等又如何追得上,拿得住我?”

石勒心說你就吹吧,就你那細胳膊細腿的,根本就是跑不動了才會被我的兵追上拿獲,為了面子還故意說什麽我不是不能逃啊,是不想逃啊,只要想逃隨時都可以逃走啊……鬼才信你哪!不過裴該這回的語氣貌似跟從前不同,並非疾言厲色,也沒有一口回絕自己的招攬,他這又是什麽意思?

上回這麽和顏悅色地跟自己說話,是打算抄如意打自己……可是如今他兩手都被綁在身後,就算想沖過來拿牙咬,估計都沾不著自己的身。難道說,他終於想通了,願意歸降了不成嗎?

想到這裏,石勒殺意頓消,於是把腰一扭,坐端正身體,兩眼直直地盯著裴該臉上的表情:“裴郎不願逃,是肯歸附於我麽?”

裴該一撇嘴,扭扭身體:“將軍便是如此招納人才的麽?”

石勒不禁笑了起來,趕緊下令,解開綁縛。然後他就微笑著看裴該活動手腕,擰腰晃頭,不再說話——我都連問你兩遍是否願降了,可不能再問第三遍了,顯得太過急切,倘若你再一口回絕,那我的面子還往哪兒擱啊?這回我得等你自己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