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房奴(六)

現在開封府當家的父母官是給事中兼侍讀權發遣開封府事溫益,他也是新黨陣營中人,不過和呂嘉問一樣,也是個不大討人喜歡的角色。

不僅舊黨的人不喜歡他,新黨的人大多也不喜歡他。因為這個家夥有幸災樂禍的毛病,他曾經擔任潭州知州,而潭州又是貶官南下去嶺南的必經之途。凡是被貶路過潭州的官員,都被他打壓欺負,一點面子不給。

不過他雖然得罪了不少官員,可他卻在宋徽宗的藩邸做過官,和宋徽宗關系不錯。所以在宋徽宗即位後,就以藩邸舊臣的名義召入開封府,現在以侍讀(就是陪皇帝讀書,也可以算是宋徽宗的老師)兼知開封府,可謂是心腹寵臣。

既然是宋徽宗的心腹,當然就不會為了呂嘉問去咬武好古的房地產生意了——這買賣可還有潘孝庵、高俅的份!沒準宋徽宗自己的私房錢也投進去了……別人可以去咬,溫益卻萬萬不能下嘴,要不然宋徽宗就會把他當成一條只會窩裏鬥的狗,還養著幹什麽?給自己找不自在?

所以武好古一點不怕開封府來查,隨便查,絕對不會有問題的!就是有問題溫青天也得幫著掩蓋問題。

呂嘉問當然也知道溫益是什麽人了,和那貨沒啥好說的。可是平準案又查不了武好古,還真是有點為難了。

“厚卿。”在返回開封府城的途中,呂嘉問對安燾言道,“若不能給武好古一點教訓,只怕開封府的大商們都要忘乎所以了!”

安燾苦苦一笑:“如今開封府,不,應該全天下的大商,都有點忘乎所以了……武好古搞了個界河商市,又訂立了《共和商約》,在界河搞起了商人自治,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海州的巨商吳延恩則暗通高麗國,安排自己的堂弟吳延寵做了高麗國的兵部郎中,還在開封府上下活動,想讓朝廷出售鐵器給高麗人。對了,還有平江海商紀氏之子紀憶,去年考了省試第一,還娶了章惇的孫女,真是了不起了!”

“工商勢大,終非國家之福!”呂嘉問恨恨地說。

“沒錯,國以農為本,工商勢大則侵農。”安燾嘆了口氣,“而本朝又偏偏不抑兼並……真是叫人為難。”

呂嘉問道:“是啊!當年荊公變法的終極,不就是要通過官營工商業以抑制兼並,通過抑制兼並來恢復鄉兵嗎?只可惜朝中的奸臣太多,人人謀私,以至於新法半途而廢,天下也疲敝至今。”

王安石的變法在後世常常讓人詬病的是對工商業的打擊,仿佛是王安石所慮不周,用了貪汙失德的官員。

但是在安燾和呂嘉問看來,打擊工商業就是王安石變法的手段!王安石就是想讓工商大面積破產,然後用官營工商業替代私營工商業,以此達到國富和抑制兼並的目的。

而他這麽打算,其實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因為宋朝軍事的衰弱,除了重文輕武和皇帝瞎指揮這兩大原因之外,就是工商業發達和土地兼並嚴重了。

土地兼並可以摧毀低成本的鄉兵——府兵也罷,軍戶也好,根基都是土地。土地要都歸了地主,農戶都成了佃戶,鄉兵制度是建立不起來的!就算建立了,也是豪強私兵,對國家沒有好處。

而工商發展則在摧毀雇傭兵!歷史上滿清王朝的雇傭兵綠營兵,平均的軍餉只有一兩三錢,月支米三鬥,而且部分武器需要自己購買。而早他們幾百年的北宋禁軍上兵,一年有五十緡的收入,月均也有四緡以上,武器都是國家供應的。另外還有年收入超過100緡的高薪效用士,收入直接甩出八旗親兵幾十條街了。

可是這樣的高收入在開封府這個工商業發達的城市中,現在卻面臨買不起房,討不了娘子的局面,不得不把當兵變成了兼職。而且人一富裕就珍惜生命,變成“開封廢宅”了……

所以打擊私營工商業,讓老百姓不那麽容易獲取高收入,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強大宋軍的一個方法。

兩個王安石的繼承者一邊騎馬入城,一邊聊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國子監司業劉逵在開封府城南廂的宅邸門外。

呂嘉問在開封府內沒有宅子,雖然店宅務一定會給他安排一所住宅,但那有個過程,所以今晚就只能住在女婿家裏面了。

而劉逵的宅邸也是店宅務分配的官產,看上去很破舊,只是沒有倒塌而已。不過占地面積倒是不小,如果拆了房子賣地皮,也是處百萬級別的產業!

“望之兄,我府中還有公務,今日就此作別。”安燾沖呂嘉問拱拱手,就要告別,卻被呂嘉問給叫住了。

“厚卿,是否要安排禦史參武好古一本?”

“參?”安燾皺了皺眉,“有何名目?”

“參他一個扇搖國本!”呂嘉問思索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