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帖木兒用鐵籠囚禁巴耶塞特的狀況和說法(1402—1403 A.D.)

帖木兒用鐵籠把巴耶塞特囚禁的故事,是長久以來經常被提到的活生生教訓,最近被現代作者當成杜撰的傳說,用來嘲笑一般人的輕信態度。[37]他們把人們之所以會相信有這件事,歸因於謝裏菲汀·阿裏的《波斯史》記載的情節,使得我們對一個法文譯本感到好奇,於是我就這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處理方式,收集並且簡述一些似是而非的說法。

帖木兒聽到報告說,被俘的奧斯曼蘇丹已經到達禦帳的進口,馬上很親地走到前面去迎接,安排他坐在自己的旁邊,針對他高貴的身份和不幸的遭遇,用遺憾的語氣表達不著痕跡的同情和責備。皇帝說道:

偉大的真主!你自己犯了錯誤,現在才會接受命運的判決。躓踣的羅網是你自己所編織,荊棘的樹木也是你自己所栽植。我願意赦免,甚至願意幫助穆斯林的護衛勇士:你抗拒我的威脅,你藐視我的友誼,你逼得我帶著所向無敵的軍隊進入你的王國。要是你獲得勝利,我不是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我和我的部隊都會難逃滅亡的命運。但是我不屑於報復行為,你的生命和尊嚴都將獲得保障,我要用對敵人的仁慈表示對真主的感激。

被俘的國王表現出悔恨的姿態,帶著屈辱的神色接受象征地位的長袍,流著眼淚擁抱他的兒子穆薩,經過他的請求才從俘虜當中找出兒子來。奧斯曼君王住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帳幕裏,衛兵只有在提高警戒時才免於尊敬的態度。等到他的妻妾從布爾薩來到以後,帖木兒將德斯庇娜王後和她的女兒歸還給她們的夫君和父親。塞爾維亞公主早先獲得允許可以信奉基督教,因此帖木兒很虔誠地提出要求,她應該接受先知的宗教不得延誤。巴耶塞特獲得邀請參加勝利的宴會,蒙古皇帝將一頂皇冠加在他的頭上,並且讓他手裏拿著一根權杖,提出莊嚴的保證要讓他給祖先的寶座帶來更大的光榮。蘇丹的早逝使這個承諾所要達成的效果完全落空,他雖然有極為高明的醫生仔細照料,但受到中風的打擊在阿克息爾過世,這個地方就是皮西底亞的安條克,時間是在他戰敗後大約9個月(公元1403年3月9日)。勝利者在他的葬禮上流出眼淚,遺體用盛大的行列運送到修築在布爾薩的陵寢,他的兒子穆薩收到黃金、珠寶、馬匹和武器等極為豐富的禮物,被授予紅色墨水批準的國書,允許他擁有安納托利亞王國。

上面所提的這段對慷慨的征服者的描述,是從帖木兒自己的編年史中摘錄出來的,這部史書完成的時間是在他逝世19年以後,編者呈獻給他的兒子和孫兒。[38]當事實還有數以千計的人能夠記得時,他那真正的行為被明顯的謊言所諷刺。提出證據的確很有分量,所有的波斯歷史學家全都接受,[39]然而奉承之徒的卑鄙和無恥在東部更普遍。一大串證人都可以證實巴耶塞特受到嚴苛和羞辱的待遇,依一些人出現的時代和地點加以說明。

其一,讀者或許沒有忘記法蘭西的守備部隊,在波西考特元帥離開以後留下來防衛君士坦丁堡。他們在那裏最早獲得主要敵手全軍覆沒的消息,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其中有些人士曾經跟隨希臘使臣前往帖木兒的營地。從他們帶回來的報告資料中,元帥的仆從和歷史學家非常肯定,巴耶塞特的監禁和死亡都是處在“困苦”的狀況下,何況相距的時間還不到7年。[40]

其二,15世紀以復興古典文化為己任的學者當中,意大利的波吉烏斯[41]應該算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風格文雅的《對話錄》提到命運的變化無常和世事的枯榮興衰,[42]是他50歲時的作品,正值帖木兒對土耳其人之役獲勝後第28年,他對征服者的贊譽不亞於古代極其赫顯的蠻族人士。波吉烏斯從幾名目擊證人口中,獲得蒙古皇帝功勛和紀律的第一手資料,沒有遺漏奧斯曼國君這個非常切合主題的案例。國君像一只野獸一樣被西徐亞人關在鐵籠裏面,在亞洲被當成稀奇事物展示給民眾觀看。我可以引用兩本意大利的年代記,來加強在史料方面的權威性,或許可以舉出更早的日期,至少能夠證明有同樣的故事,不論內容的真假對錯,是在第一次改革浪潮發生的時代傳入歐洲。[43]

其三,在波吉烏斯享譽羅馬的時代,艾哈邁德·伊本·阿拉布夏在大馬士革寫出有關帖木兒的歷史著作,文字華麗優美但是內容惡意誹謗,他曾經到土耳其和韃靼地區去旅行搜集所需的史料。拉丁人和阿拉伯人的作者之間不可能有任何通信聯系,要是他們都同意“鐵籠”這件事實,那麽這是正確性最突出的證據。艾哈邁德·伊本·阿拉布夏同樣提到另外那些違反家庭和親情的暴行,巴耶塞特只有極為痛苦地忍受。他非常不智地提到婦女和不貞,使得嫉妒的韃靼人懷恨在心。在勝利的宴會中,用女性侍飲者供應酒類,蘇丹看到自己的侍妾和妻室混雜在奴隸之中,沒有戴面紗暴露在放縱無禮的眼光之下。據說為了避免爾後發生同樣的侮辱,他的繼承人除了一次例外,禁止舉行合法的婚禮。布斯比奎斯是從維也納宮廷派往索利曼大帝的使臣,他提到奧斯曼人不僅相信還證明此事屬實,至少在16世紀仍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