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羅馬帝國遭受彗星、地震和瘟疫的天災人禍(531—594 A.D.)(第2/2頁)

(三)黑死病

不論哪個時代,全都指責埃及和埃塞俄比亞是瘟疫的淵藪和溫床。在潮濕、炎熱和停滯的空氣裏,這種阿非利加熱病從腐爛的動物屍體中產生,特別是遮天掩日的蝗蟲,在死後與生前一樣危害人類。在查士丁尼和繼承人所處的時代,致命的黑死病幾乎要滅絕地球上的人類,最先出現在佩魯西烏姆及其鄰近地區(542 A.D.),位於塞爾波尼亞沼澤和尼羅河東水道之間。從那裏分為兩條路線,向東經過敘利亞、波斯到印度;向西沿著阿非利加海岸,深入歐洲大陸。第二年春天,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君士坦丁堡受到瘟疫的侵襲。

普羅科皮烏斯用醫生的眼光[456],觀察發病的進展和症狀,比起修昔底德描述雅典的瘟疫,就手法和勤奮而言毫不遜色。患者宣稱有時會出現精神錯亂的幻覺,聽到一個看不見的幽靈在大聲威脅,或感覺到它在觸摸自己,立刻成為完全絕望的犧牲者。但通常多數人在家裏的床上、大街上或是工作的地方,忽然感到微微發熱,征候是那樣的輕微,從患者的脈搏和氣色無法察知即將臨頭的大禍。第一天、第二天或第三天,腺體,特別是鼠蹊、腋下和耳後的淋巴腺的腫大,等於傳出噩耗。等到橫痃或腫塊裂開,可以看到豆粒大的煤炭或黑色的物質。要是繼續發腫就會成為膿瘡,如果還可以排除體液內的病毒,病人就有得救的機會;如果始終堅硬而又幹燥,馬上會形成壞疽,患者一般會在第五天去世。熱病的發作通常伴隨著昏睡或囈語,只要身體滿布黑色的膿包或疔瘡,就是即將死亡的征候;要是體質太弱無法出疹,出血後內臟會隨之腐爛。懷孕的婦女染上黑死病是致命之症,卻有一個嬰兒活著從死去媽媽的體內被接生出來,還有三個母親在失去染病的胎兒以後保住了性命。年輕人得病的機會最大,女性不像男性那樣容易感染。不論人的地位還是職業,瘟疫一視同仁痛下毒手,幸存者當中有很多人喪失了語言的能力,等到瘟疫再次蔓延,也不保證可以獲得豁免。[457]

君士坦丁堡的醫生重視醫德,技術高超,但是這種疾病症狀復雜,來勢洶洶,使得他們無能為力。同樣的治療程序可能產生完全相反的效果,症狀變化不定,根本不能診斷病人是會死亡還是康復。葬禮的安排和墓地的使用全部是一片混亂,那些身後沒有朋友和仆人的死者,他們的屍體暴露街頭無人掩埋,或是留在空無一人的家中。有一位官員負責收攏四處零亂堆積的死屍,從陸路或水路運往離城市很遠的地點深埋起來。最邪惡的壞人看到面臨的危險和悲慘的景況,想起自己的行事也難免會產生悔恨之心,但一等到健康恢復還是會故態復萌。普羅科皮烏斯認為有些人特別受到命運或上天的照顧,就哲學的理念來說應該反駁這種說法。難道他忘記查士丁尼本人也感染了黑死病?事實上他心裏也許記得很清楚,然而皇帝的飲食很清淡,生活有節制,如同蘇格拉底所遭遇的狀況,有更為充分的道理能夠康復。[458]在他生病期間,市民的習慣上也顯示出公眾的驚慌,怠惰和沮喪使東部的都城出現蕭索的氣象。

傳染是黑死病不可分割的特性,只要有人接近患者,病毒就能借著共同呼吸的空氣進入肺或胃中。雖然哲學家不僅相信而且大為震驚,但是奇怪的是,最容易為想象中的恐懼所制服的人群,在遇到真正的危險時卻能坦然接受,毫不在意。[459]普羅科皮烏斯的市民同胞,獲得時間短暫而且並不完整的經驗,以為即使與患者親密交談,也不會產生傳染的危險。[460]這種信念可能支撐了很多辛勞照顧病人的朋友和醫生,否則,毫無人性的審慎心理將使患者陷於孤獨和絕望之中。突厥人的宿命論產生了致命的安全感,必定使傳染病的蔓延狀況更為嚴重。對於能使歐洲獲得安全的有效預防措施,查士丁尼的政府完全不清楚,對於羅馬各行省之間頻仍的自由來往,並沒有加以限制。從波斯到法蘭西,戰爭和遷移使各民族混雜在一起,很容易受到感染。瘟疫的氣息可以埋藏在一包棉花裏歷時多年,通過貿易的不當行為,被運送到遙遠的地區。

按照普羅科皮烏斯的論點,瘟疫的傳播方式是從海岸到內陸,最後才進入偏僻的島嶼和山區。那些逃過第一次瘋狂侵襲的區域,在下一年最容易受到傳染。風可能會散布這些細微的毒素,不過除非大氣的狀況適合瘟疫的留存,否則只要進入地球的寒帶和溫帶就會自動滅絕。可能是空氣的汙染非常嚴重,查士丁尼在位第15年的瘟疫暴發,始終沒有因季節的改變有所和緩或中止。最後,初期那種兇險的局面逐漸化解和消散,疫情交替平息和發作,直到經歷52年憂患歲月之後,人類終於恢復了健康,空氣還原到純凈和清新的性質。沒有保留任何資料和數據,可以用來計算或推測這次大災難的喪生人數。我只知道君士坦丁堡在3個月內,每天死亡5000人,後來又增加到1萬人,東部有很多城市留下一片廢墟,意大利一些地區的作物和葡萄全在田裏腐爛。戰爭、瘟疫和饑饉這三重災禍同時打擊查士丁尼的臣民,人口的數量明顯減少,使他的統治大為失色,狀況嚴重,地球上最美好的地區有些至今還沒有完全復原。[4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