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羅馬帝國衰亡的一般評述(第2/4頁)

宗教的終極目標是追求來生的幸福,但要是聽到有人提到基督教的引入和泛濫,對羅馬帝國的衰亡產生若幹影響,也不必表示驚訝和氣憤。教士不斷宣講忍耐和退讓的教義,奮發圖強的社會美德就會受到阻撓,連最後一點尚武精神也被埋葬在修道院。公家和私人財富中很大一部分,被奉獻給慈善事業和宗教活動,而且這種需索永無止境。士兵的薪餉浪費在成群無用的男女身上,他們把齋戒和禁欲看成唯一可供贊揚的長處。信仰、熱誠、求知及世俗才有的怨毒情緒和爭權野心,燃起神學爭論的火焰。教會甚至國家都陷入宗教的派系傾軋之中,這種鬥爭極其慘烈且永遠無法和解。皇帝的注意力從軍營轉到宗教會議,羅馬世界遭到另一種嶄新形式的暴政壓榨,受盡迫害的教派成為國家躲在暗處的敵人,然而朋黨的精神無論多麽有害和荒謬,卻成為團結或分裂的基本原則。來自各地教會的1800名主教,向一位有正教信仰的合法君主反復灌輸絕對服從的理念。他們經常舉行會議,不斷通信,使相距遙遠的教會保持密切聯系。正統教會在屬靈層次的聯盟,可以強化福音書的博愛精神,當然在某些方面也會加以制約。僧侶保持無所作為的神聖性質,在一個奴性十足和牝雞司晨的時代倒是大受歡迎。但要是迷信不能提供一條安全的退路,產生的種種敗德惡行會誘使一無是處的羅馬人,在更卑鄙的動機驅使下拋棄共和國的旗幟。宗教的訓示只要能滿足或肯定信徒的自然意向,信徒就會心甘情願地服從。基督教純正的真正的影響力,可以從它對北部的蠻族入教者產生的有益作用中去尋找。當然,其中還是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如果說君士坦丁的改信基督教加速了羅馬帝國的衰亡,那麽勝利的宗教卻減輕了顛覆帶來的沖擊,緩和了征服者殘暴的心性。

如此重大的變革對現在這個時代可以產生教誨的作用。愛國人士的職責完全是為了增進本國的利益和榮譽,但一個哲學家應該有更高瞻遠矚的眼光,把其居民已到達同樣教養和文化水平的歐洲視為一個大共和國。權力的均衡仍會發生上下的波動,我們自身和鄰近王國的繁榮會交替起伏,但局部的事態對整體的幸福狀況不會造成危害,也不會損及歐洲人及其殖民地那些明顯有異於其他人類的藝術、法律和習俗體系。地球上的野蠻民族是文明社會的共同敵人。我們可能會帶著極為關切的好奇心去探索,想要知道歐洲是否處於這些災難的威脅之下,這些災難在過去曾一再破壞羅馬的軍備和制度。或許同樣的反思會向我們說明那個強大帝國的崩潰,並使我們了解到可能確保我們安全的下列因素。

其一,羅馬人不知道所面臨的危險到何種程度,也不清楚有哪些敵人。越過萊茵河和多瑙河,在歐洲和亞洲的北部地區,充滿無數狩獵和遊牧的民族,他們貧窮、貪婪且暴亂,兇狠好鬥,急切地渴望掠奪別人勞動的成果。蠻族世界很快受到戰爭沖動的刺激,遙遠的中國發生的變革會動搖高盧和意大利的和平,匈奴人從獲勝敵人面前逃走,轉向西方進軍。這股洶湧的洪流因俘虜和同盟的增加而聲勢日益浩大,那些被匈奴人擊敗後逃跑的部落,反而被激起了戰鬥的精神。無數蠻族隊伍用逐漸累積的力量壓向羅馬帝國,要是位於前列的戰士遭到消滅,留下的空位立刻有新來的攻擊者補充,勢不可當的民族大遷移已不再僅僅來自北方。

當下長期的安寧一直被歸因於人口的增加,但實際上這是工藝和農業進步的必然結果。日耳曼不再是一些散布在森林和沼澤之中的簡陋村落,現在已經可以提供一份名單,上面列著2300個有城墻的市鎮。丹麥、瑞典和波蘭先後建立基督教王國,漢薩同盟的商人和條頓的騎士,沿著波羅的海海岸把殖民地一直推展到芬蘭灣。俄羅斯從芬蘭灣到東部海洋現在已經形成實力強大和文明進步的帝國,農業、手工業和制造業被引進到伏爾加河、鄂畢河和勒拿河的兩岸地區,連最兇狠的韃靼遊牧民族都受到教訓,只有降服歸順。獨立的蠻族統治被限制在極為狹窄的範圍之內,卡爾梅克人或稱烏茲別克人的殘部為數有限,組成的軍隊對歐洲大共和國已不能構成威脅。[476]然而表面上的安全不能讓我們忘記,新來的敵人和意料之外的危險,仍有可能在名不見經傳的民族中出現,甚至所在的位置從世界地圖上都無法找到。阿拉伯人或稱薩拉森人征服的地區從印度一直延伸到西班牙,過去一直在貧困和卑賤中過著悲慘的生活,是穆罕默德在他們野蠻的軀體中注入狂熱的信仰。

其二,羅馬帝國牢牢建立在成員獨特而完美的聯合基礎上。臣服的民族不僅放棄獨立的希望,甚至忘掉獨立的念頭,願意接受羅馬公民的身份。蠻族把西部各行省強行從母國的懷中奪走,但這種團結要付出很高的代價,那就是犧牲民族的自由權利和尚武精神。有些依賴性很重的行省缺乏活力和勇氣,靠著傭兵和總督來保護他們的安全,派駐的軍隊和將領都聽從遙遠的宮廷發號施令。1億人的幸福為一兩個人的行為所支配,何況有的還只是孩子,他們的心靈為深宮的教育、奢侈的生活和專制的權力所腐化敗壞。正是狄奧多西未成年的兒子和孫子在位期間,帝國遭受了最重大的傷害。這些無能的君王成年後,把教會丟給主教、國家丟給宦官、行省丟給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