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蔔尼法斯的反抗和聖奧古斯丁的逝世(430A.D.)

宮廷和人民聽到傳來的消息都大為驚奇不敢置信,像這樣一個志向高潔、受到大家一致的愛戴和贊許,並對國家和公眾有偉大的貢獻的英雄人物,竟會拋棄他那忠誠的誓言,勾結蠻族摧毀托付給他治理的行省。蔔尼法斯的友人始終認為其中別有隱情,蔔尼法斯一定是基於合理的動機,才會做出反叛的行為,於是趁著埃提烏斯不在宮廷,請求與阿非利加伯爵舉行開誠布公的談判。大流士是位受人景仰的高階官員,奉命擔任使臣,肩負起艱巨的任務。[20]他們在迦太基展開了初次的會晤,對很多引起雙方誤會的虛構事件進行了說明,同時將埃提烏斯那封起到煽動作用的信件拿出來加以對比,整個陰謀騙局很容易就被查得水落石出。普拉西狄亞和蔔尼法斯為產生致命的錯誤而感到悔恨,氣度恢宏的伯爵相信君主會寬恕他,即使在未來為了泄憤取他性命,也是自己罪有應得。他用積極的行動和誠摯的作為表現出將功贖罪的決心,但他很快發現,被他破壞了根基、即將倒塌的大廈,憑著他的實力已是無力回天。迦太基和羅馬的守備部隊跟隨著將領一起效忠瓦倫提尼安,但阿非利加其余部分全部陷入戰爭和傾軋之中。汪達爾人殘苛的國王拒絕接受任何妥協的條件,堅決不願放棄已到手的獵物。投身於蔔尼法斯旗幟下的老兵隊伍,以及倉促征集的行省地方部隊,戰敗以後傷亡很大。獲勝的蠻族縱橫四野無人敢攖其銳鋒,只有迦太基、錫爾塔和希波·裏吉烏斯幾個大城,像孤島一樣在洪水泛濫的波濤中隱現。

阿非利加的海岸地區綿長而狹窄,滿布羅馬人無數世代以來華麗而雄偉的紀念物,而各個城市的發達程度可以按從迦太基到地中海的距離長短來進行準確衡量。簡單的敘述能讓有見識的人對其獲得一個更清晰的認知:阿非利加土地肥沃、物產豐盛、人口稠密,居民有足夠維生的糧食,每年出口的小麥產量極多而且十分穩定,這裏可以稱得上是羅馬和全人類的谷倉。不過片刻工夫,從丹吉爾到的黎波裏之間的七個富饒的行省,就遭到汪達爾人入侵鐵騎的蹂躪,因民眾的仇恨、宗教的狂熱和嚴厲的指責,造成的破壞被誇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任何戰爭不論說得多好聽,都是對人類和正義的永久性摧殘。蠻族那種兇狠殘暴和難以約束的精神,在激起敵對情緒後,就會經常擾亂平靜與和諧的社會。汪達爾人無論是在哪裏遭到抵抗,很少會寬恕敵人的行為。對於那些置他們的英勇兄弟於死地的城市,汪達爾人在攻占以後竭盡全力將之摧毀,作為對它們的報復,無論男女老幼,只要落在他們手裏,都會遭到活罪難逃的刑求,迫使他們交出藏匿的財物。根西裏克的嚴酷行為體現在經常發起軍事行動、無法控制自己激昂的情緒上,而他的追隨者更是如此。加上摩爾人的趁火打劫和多納圖斯派的宗教狂熱,使得戰爭的災難更形加劇。然而,我始終無法相信,汪達爾人所到之處,會把橄欖林和所有的果樹全部砍倒,即使他們將來打算在那塊地方定居下來。同樣我也不認為,他們在圍攻城市時會在城墻下屠殺大量俘虜,借此汙染空氣造成瘟疫。若真要那樣,他們自己就會先倒大黴。[21]

天性寬厚的蔔尼法斯伯爵看到赤地千裏的殘破景象,心中痛苦不堪,這一切都是他惹的禍,他卻沒有能力阻止汪達爾人迅速擴張。等會戰失利後,他退守希波·裏吉烏斯。敵人把他視為阿非利加人所依靠的長城,立刻進行圍攻(公元430年5月)。希波這個濱海殖民區[22]位於迦太基西邊兩百英裏,過去是努米底亞國王的都城,所以獲得“裏吉烏斯”的顯赫頭銜。歐洲人把這個現代城市訛稱為博納,至今仍可看到古老年代貿易發達和人口眾多的遺跡。蔔尼法斯因軍務操勞和前途暗淡而憂慮難安,他的朋友聖奧古斯丁[23]充滿啟發性和教誨的談話,舒緩他悲苦的心情。希波的主教是正統教會的明燈和支柱,他在被圍三個月後終於獲得了解脫(公元430年8月30日),那時他已屆76歲高齡,卻還要看著自己的家園陷入水深火熱的災難中。

奧古斯丁坦承年輕時曾沾染惡習和過錯,但自他幡然悔悟改變信仰那刻起,直到死亡來臨,他始終保持著純潔而嚴肅的生活方式。他一生中最引人注目的德行,是用熾熱的宗教虔誠對抗所有教派的異端邪說,無論是摩尼教、多納圖斯派還是貝拉基教派,他始終堅持與之進行絕不止息的爭論。在他去世幾個月後,這個城市毀於汪達爾人的戰火。所幸存放他卷帙浩繁著作的圖書館安然無恙,其中有232種神學書籍和論文,此外還有對《聖經》裏詩篇和福音書的詳盡注釋及大量的書信和講道辭。[24]依照學者專家的評論,奧古斯丁的學識受到只懂拉丁文的限制而過於膚淺,[25]為文的體裁有時為了附庸風雅,難免講究修辭的虛浮不實和矯揉造作。但他具有強烈、寬大和好辯的心胸,敢於探究救恩、天命、意念和原罪的黑暗深淵,構建和恢復基督教嚴格的體制和規章,[26]使得拉丁教會表面上不得不大聲頌贊,私下卻感到難以釋懷。[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