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斯提利科制裁權臣引起兩個帝國的爭鬥(395 A.D.)

斯提利科就像皇家兄弟的監護人一樣毫無偏袒之心,按照規定將先帝的兵器、珠寶以及華麗的衣物和擺設,公平地分給他們兩人。[165]遺產裏最重要的部分,包括羅馬人或蠻族組成的數量龐大的軍團、各支隊和騎兵分隊,在內戰期間都集結在狄奧多西的旗幟之下。歐洲和亞洲數量龐大的軍隊,過去只對這位君王產生敬畏之心,現在因為摩擦而激起強烈的怒氣,斯提利科靠著嚴格的紀律保護市民的土地,不致受到驕縱的士兵任意的掠奪。現在意大利駐紮了太多戰力強大的部隊,這種狀況只能適用在帝國的邊疆。雖然他急著處理,以解除心腹大患,但他又發現,握有這些部隊正可用來對付阿爾卡狄烏斯的大臣,因此公開宣布他要再度領導東部的部隊,並巧妙利用日耳曼將會發生動亂的謠言,以掩飾自己的野心以及報復的圖謀。當傳來斯提利科正向皇宮接近的消息時,惡貫滿盈的魯菲努斯立刻提高了警覺,知道以對方對他的敵意,絕不會善罷甘休。一旦讓他進入皇宮,自己注定前途渺茫,因此更增加了恐懼之心。現在他獲得安全的唯一希望,是運用阿爾卡狄烏斯皇帝的權勢進行幹預。

斯提利科沿著亞得裏亞海岸行軍,快抵達帖撒洛尼卡時,接到一件緊急公文,命令他將東部的部隊調回去,同時宣稱要是他再繼續前進,就是對君士坦丁堡的宣戰。西部的主將出人意料地很快從命,這是為了讓世人知道他的忠誠和節制,何況他已經獲得了東部軍隊的愛戴,完全可以把血腥的圖謀托付於他們的熱誠,而趁著他不在現場時下手,也可以減少危險、免遭指責。斯提利科讓哥特人蓋納斯指揮東部的部隊,相信這位年輕的蠻族一定會聽命行事,絕不會因畏懼和後悔而改變他的意圖,定能輕易說服士兵懲處斯提利科和羅馬的敵人。魯菲努斯的罪行早已是人神共憤,要致他死命的秘密流傳開來,有數千人知曉,但是從帖撒洛尼卡到君士坦丁堡城門的長途行軍中,卻始終沒有泄密。他們決定要先用奉承的態度滋長他的傲慢之心,然後再奪取他的性命。野心勃勃的統領上了大當,以為已經與實力強大的協防軍講好條件,他們會把皇冠放在他的頭上。但等到他散發金庫的錢財時,卻因為行動過於遲緩而帶著很勉強的態度,使得氣憤的軍隊在接受時,不但不感激反而認為這是一種對他們的侮辱。

在距離都城約1英裏的地方,從西部回來的部隊在赫布多蒙皇宮前的戰神訓練場駐紮,皇帝以及大臣按照古老的習慣,對於支持帝座的力量表示歡迎之意(公元395年11月27日)。魯菲努斯隱藏天生那副傲慢的姿態,裝出殷勤有禮的模樣,沿著隊列向前走過。此時部隊兩翼慢慢從左右合攏,這位注定要送命的受害人被圍在圈子中間。就在他反應過來時,蓋納斯已發出動手的信號,一個站在前面的士兵大膽地用劍刺進統領胸膛,魯菲努斯倒在面無人色的皇帝腳前,不住呻吟,然後很快死去。如果一刹那的痛苦能償還一生的罪惡,要是受到暴行摧殘的屍首能成為憐憫的對象,那麽伴隨著魯菲努斯被謀殺的恐怖情況,就會最大地激發我們的人道思想。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拋棄在當地,留給從城市四面蜂擁而來的群眾,他們為了泄憤,不分男女都在踐踏殘余的遺屍。想起從前這位倨傲的大臣只要蹙額不悅,就會讓大家渾身戰栗不已。他的右手被人砍下來帶著通過君士坦丁堡的大街通衢,這對於貪婪的佞臣強索錢財的行為真是最殘酷的嘲笑。他的頭顱被插在一根長矛的矛尖上,[166]高舉並公開示眾。按照希臘共和國的野蠻規定,無辜的家人都要分擔他的罪行所帶來的懲罰,但宗教的影響力使魯菲努斯的妻子兒女受惠匪淺,他們的安全受到聖殿保護免於暴民的危害,獲得允許平安地隱退到耶路撒冷,[167]把余生奉獻給基督教的宗教活動。

斯提利科的詩人還是免不了當時的習性,帶著獰笑頌揚正義的行動,然而這種恐怖的手段,已經違反自然和社會的法則,侵犯了君主的尊嚴和權威,重新樹立了軍隊跋扈不法的危險先例。克勞狄安沉思宇宙的秩序與和諧,滿足於神明的存在,但是惡行免於懲罰的風氣勃然興起,顯然與倫理的本質相違背;魯菲努斯遭遇的下場驅除了詩人心中對宗教產生的疑慮,這種行為可以證明上天的報應疏而不漏,但是對人民的幸福並沒有多大貢獻。

不到三個月,皇宮就發布了一封很特殊的詔書,等於把新的處理方式通知大家。宮廷對於魯菲努斯的家產有獨占的權力,東部帝國的臣民不得任意妄為據為己有,否則一定嚴懲不貸。這樣一來,過去受到貪婪佞臣傷害的民眾,再也無法找回公道。[168]斯提利科謀殺他的敵手卻並沒有獲得希望得到的成果,雖然報復之心已經獲得滿足,但是政治上的企圖沒有達成。軟弱的阿爾卡狄烏斯只能提供名義上的統治,他需要一個寵臣來幫助他實行實際的統治。宦官優特羅皮烏斯擅長逢迎的手段,得到他家人一般的信任,選擇他是很自然的事。皇帝想到個性剛強才氣很高的斯提利科,內心驚慌不已,頓生厭惡之感。同時蓋納斯的武力和優多克西婭的魅力,也都成為皇宮寢宮總管的助力,他們對彼此的權力分配已達成共識。不忠不義的哥特人被任命為東部的主將,毫無顧忌地背叛了恩主的利益。就是剛剛殺害斯提利科仇敵的部隊,也開始反對他的政策和構想,支持君士坦丁堡的君王擁有獨立自主的權力。阿爾卡狄烏斯的佞幸醞釀著永無止息的無形的戰爭,用來對付實力強大的英雄。他一直渴望將羅馬的兩個帝國,以及狄奧多西的兩個兒子,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由他來統治也由他來護衛。他們非常努力地在暗中進行各項陰謀活動,目的是要剝奪皇帝對他的器重、人民對他的尊敬和蠻族對他的友誼。斯提利科一生之中,多次受到雇傭殺手的行刺。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下達敕令,宣稱他是國家的公敵,他在東部行省龐大的產業全部被充公。此時的帝國已經到達登峰造極之境,所有的民族都逐漸產生聯系,成為阿爾卡狄烏斯和霍諾留的臣民。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羅馬人的名聲要想延續下去,免遭毀滅的命運,唯一的希望是靠著各民族的精誠合作和相互支援。然而他們受到各自主子的影響,相互視為路人和仇敵,抱著幸災樂禍的心理看待對方的苦難,把蠻族當成推心置腹的盟友,同時鼓勵他們入侵自己同胞的疆域。意大利的土著受到影響,藐視拜占庭的希臘人,認為他們奴性太重過於軟弱,指責他們模仿羅馬元老院議員的穿著,僭用他們的地位和權勢。希臘人從來沒有拋棄仇恨和輕蔑的心態,他們文雅的祖先自古以來,一直這樣看待西部粗魯的居民。兩個政府的隔閡很快使兩個民族形同陌路,這也證實了我對拜占庭歷史抱持質疑態度的想法很正確。他們毫無間斷地相互指控,霍諾留的統治極為羞辱可恥,使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