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列顛的叛變和格拉提安被弑(383—387 A.D.)

世人雖認為格拉提安的品德已經墮落,但只要沒有傷害到軍隊,激起軍方的厭惡之心,倒也不會危及他統治的安全。年輕的皇帝聽從老師的教導,宣稱自己是軍隊的朋友和學生,花很多時間在軍營裏與大家親切交談。對於忠心耿耿為自己服務的部隊,要把他們的健康、生活、酬勞和職位視為最關切的事務,如此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等到格拉提安不理政事沉溺於狩獵活動,大臣中若是有人具有高明的狩獵技巧,君臣就會常聚在一起,從而產生密切的感情。

例如有一小隊阿蘭人從軍隊被派到皇宮擔任勤務,他們以前就習慣在西徐亞廣闊無邊的平原上遊獵,高盧的林園和圍場相形之下小得多,使他們的精湛技能更能大顯身手。這支受到寵愛的衛隊,格拉提安對他們的才幹和習俗都贊不絕口,因信任他們而讓他們單獨負起護衛皇帝安全的工作。他經常穿著西徐亞武士的裝束,帶著他們的武器,背負長弓和華麗的箭囊,身著毛皮制成的服飾,出現在士兵和人民的面前,好像有意引起公眾反感。羅馬君主的這幅打扮,等於是在否定本國的體制和習俗,使軍團所有成員的內心充滿悲憤和惱怒;[5]即使是在帝國軍隊裏可怕而強大的日耳曼人,他們也對北國蠻子的奇裝異服表露出不屑一顧的態度。誰知這些來自北國的野蠻部族,不到幾年工夫,就從伏爾加河浪跡天涯來到塞納河畔。

一股理直氣壯而且毫無顧忌的怨聲,在帝國西部的軍營和守備部隊中滋長回響。溫和而怠惰的格拉提安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性,沒有及早撲滅不滿的征候;由於缺乏臣民的愛戴和尊敬,因此臣民對君王不會產生畏懼之心,君王也無法發揮影響力以獲得所期望的支持。想要推翻現存的政府,事實上是極為困難的工作,從君士坦丁建立帝國的政策以來,帝位就受到傳統、法律、宗教以及政軍權力平衡等重要因素的保護,因此格拉提安的帝位穩如泰山。探求不列顛產生叛亂的原因並非重點,意外事件通常是社會騷亂的根源,但叛變的種子只有落在僭主和篡奪者的手裏,才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駐守偏遠島嶼的軍團,長久以來就以彌漫著僭越傲慢的風氣而著稱於世。[6]馬克西穆斯的大名在天下板蕩之時脫穎而出,獲得士兵和省民異口同聲的一致擁戴。在他的命運還未確定之前,這位未來的皇帝如今卻只是一個帝國的叛徒。他是西班牙人,受到狄奧多西這位同鄉、戰友和對手身登大寶的刺激,因而激發起羨慕和憤恨之心。他一生主要的事跡都發生在不列顛,並非我不願找出他結婚的證據,但只找到一些傳言,說他與一個領主的女兒訂有婚約,這位領主的領地在卡納芬夏[7],相當富有。馬克西穆斯身處省級的職位被看作他出身寒微或者是被放逐的證據;如果他之前已經獲得了任何文職或軍事職位,他就不會僅被任命為總督或將領的職位。[8]那個時代只要是能做持平之論的作家,都承認他有卓越的才能和廉潔的操守,他可說功勛彪炳,雖然是狄奧多西的手下敗將,但仍受到當代人士推崇。馬克西穆斯雖感到不滿,但並沒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僅是指責君主的行為而已,但如此一來卻煽動了部隊的情緒,使得流言四起,怨聲載道。但在群眾的騷動之中,他可能是故作姿態,也可能是沒有嚴詞拒絕,最後還是接受了帝位。當然他發表的聲明也相當可信,宣稱是他因險惡的局面而不得不接受紫袍加身。[9]

然而,背叛帝國同樣會面臨危險。從此刻起,馬克西穆斯離棄正統合法的君主,違背忠誠服務的誓言,要是他將自己的雄心壯志局限在狹小的不列顛,不僅沒有長治久安的希望,甚至難保自己的性命。他勇敢而明智地決心阻止格拉提安的暴政;不列顛島上的青年蜂擁而入他的麾下,之後他將艦隊偽裝成不列顛的移民,襲擊了高盧。[10]皇帝平時住在巴黎,得到敵軍接近的警報後,立刻把原本浪費在獅子和黑熊身上的標槍,用來對付叛賊,但因積弱太久且積習已深,狀況已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等到大事臨頭,軍隊的防守能力無法發揮任何作用,唯一可恃之處是人民和盟友的支持。高盧的軍隊不僅沒有阻止馬克西穆斯的進軍,反而興高采烈地用忠誠的歡呼迎接王師。就連高盧的民眾也表現出支持馬克西穆斯的態度,這讓君王感受到了被背叛的羞辱。部隊的職責是保衛皇宮,但現在位於巴黎附近的軍隊,首度丟棄了格拉提安的旗幟。

西部的皇帝向著萊昂逃亡,只有300名騎兵隨護,他希望在沿路的城市得到庇護,或至少允許他通過。然而殘酷的現實是,每處城門緊閉,不肯接納落難的君主。即使如此,要是他沒有被萊昂行省奸詐的總督出賣,還是可以安全抵達自己兄弟的領地,並帶著意大利和東部的部隊打回去。格拉提安聽到萊昂總督矢言忠誠的保證感到安心,懷著獲得支持的希望。誰知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等到馬克西穆斯的騎兵主將安德拉蓋西烏斯領軍抵達,他的願望全部落空。斷然執行篡賊命令的軍官毫無憐憫之情,等格拉提安用過晚餐後,就將他交到弑君者手裏(公元383年8月25日)。甚至在他苦苦哀求後,也不願將他的屍體交還給他的兄弟瓦倫提尼安二世。[11]皇帝逝世後,最有實力的將領梅洛包德斯也被處死。這位法蘭克人的國王到生命最後一刻還保持首鼠兩端的名聲,這也是他“坐山觀虎鬥”的投機策略應得的報應,[12]基於國家安全,這種斬草除根的行動確有必要。成功的篡位者在他的權勢得到西部各行省的承認以後,難免要吹噓自己的功勛並且感到極為得意。他說除了在戰爭中陣亡的人以外,他的勝利沒有沾染羅馬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