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安置哥特人在帝國各地及其影響(383—395 A.D.)

最早的條約指定哥特人的居住區域,給予各種特權,規定應盡義務,這些都是狄奧多西和其繼承人的光輝史跡。但資料有限,所以不能正確了解相關條款的精神和內容。面積廣闊的肥沃土地,因戰爭的破壞和暴政的摧殘而一片荒蕪,就撥給蠻族使用,照說他們不會拒絕從事農業生活。大群西哥特人定居在色雷斯,部分東哥特人遷到弗裏吉亞和呂底亞,分配所需的谷物和牛。為鼓勵他們辛勤工作,羅馬人免除了他們一定年限的貢金。沒有把蠻族分散在各行省,是怕他們認為這是朝廷的猜忌之心在作祟,而且這樣做也未免顯得不近人情。事實上,他們在指定居住的村莊和區域,擁有土地所有權;仍舊維持原有的習慣和語言,並被允許推廣和傳承;在專制政體的轄區內,他們擁有內部管理的自主權;他們必須承認皇帝的主權,但對羅馬的次級管轄權,不必服從相關法律的規定和官員的判決;各部落和家族的世襲酋長,無論平時還是戰時,仍舊統治他們的族人;不過蠻族的王室階層要廢除,哥特將領的任免由皇帝決定。納編4萬名哥特人成為東部帝國的建制部隊,被授予“聯盟軍”的稱呼,穿著金領服裝,發給高額薪餉,享受優待特權,遵守兵器的運用和紀律的要求,增強了他們天生的尚武精神。蠻族成為帝國的“雙刃之劍”,可以保衛也可以威脅公眾和國家。從此,羅馬人心靈中唯一能激起軍事熱情的火花,終告熄滅。狄奧多西用言辭說服盟友,他之所以提出和平條件,是因為和哥特民族之間誠摯的友誼,但事實卻是基於審慎和需要,情勢所逼不得不這樣。[377]羞辱而危險的讓步引起多方指責,狄奧多西生動描繪戰爭的災難,特別強調目前已出現秩序、富裕和安全的征兆,他用這種成就來為自己辯護,也向不滿人士表示歉意。狄奧多西的擁護者肯定他的作為,他們認為有太多勇武的蠻族失去祖國,陷入鋌而走險的絕境,要想全部殲滅,根本不可能;若善加運用,反而能獲得許多士兵和農夫,使衰竭的行省得以恢復活力。很多人同意這種看法。蠻族仍對羅馬懷有敵意,表現出一副怒氣沖天的樣子,但過去的經驗使羅馬人相信,他們終究會習於勤勉和服從。他們的風俗習慣和言行舉止,會因時間、教育和基督教的影響,產生教化作用而大為改觀。他們的後裔也會逐漸同化在羅馬民族的大熔爐中。[378]

這些樂觀的臆測之詞聽起來雖有幾分道理,但有識之士認為,哥特人終是心腹之患,將成為羅馬帝國的征服者。他們用粗野的言辭和狂妄的舉動,侮辱羅馬市民和行省人員,卻免於任何懲罰。[379]狄奧多西的常勝英名,是靠著蠻族的擁戴和英勇建起來的,但他們的協助既不可靠又會帶來危險,在最需要他們賣力時,天生叛逆而多變的性格,使他們放棄自己的職責。內戰時期征討馬克西穆斯時,大量哥特逃兵藏身在馬其頓沼澤地區,蹂躪鄰近行省,迫使無畏的君王用盡心機,使出全力,才撲滅叛亂火焰。[380]公眾起了猜疑之心,至感憂慮,認定這些暴亂並非一時的意外事件,而是精心策劃的敵對行動。大家相信哥特人簽訂和平條約時,帶著敵意和陰謀。他們的酋長過去在暗中發下重誓,絕不能相信羅馬人,所以表面上顯出忠誠和友好的態度,其實完全是在等待良機,進行掠奪和征服,以報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但蠻族並非不知心存感激,有些哥特人的首領是真誠報效帝國,或至少是對皇帝效忠。

整個民族逐漸分裂為兩個對立派系,就第一次和第二次條約所律定的權利義務,展開激烈辯論。一派哥特人認為自己是羅馬的友人,支持公正與和平,聽從弗拉維塔的領導。這位勇敢而正直的青年,舉止優雅,慷慨大方,和藹可親,在族人之中是鶴立雞群。但人數眾多的派系,追隨性格兇狠不講道義的普利烏爾夫,他熱情暴躁,領導著好戰的族人主張獨立。在一個莊嚴的節慶,兩派的酋長應邀參加皇家宴會,酒酣耳熱之余,他們忘卻了禮儀和地位應有的規範,當著狄奧多西的面,提起不容旁人置喙的家務事,發生激烈爭執。皇帝在旁靜觀極其不當的口角,強忍心中的驚愕和憤慨,接著就宣布散會。弗拉維塔被敵手的無理取鬧激怒,而且起了警惕之心,知道從宮中分手後就會引發內戰,於是大膽跟在普利烏爾夫後面,拔出劍來把他當場殺死。雙方的隨護人員迅速拿起武器。要不是皇家衛隊及時介入,羅馬的忠誠勇士在對方的人數優勢狀況下,受不到保護就會喪生。[381]蠻族的狂暴令羅馬皇帝的宮廷和宴會蒙羞。只有狄奧多西堅定而嚴正的態度,才能約束性格急躁的哥特人,看來國家的安危系於皇帝一人的命運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