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格拉提安拔擢狄奧多西為東部皇帝(379 A.D.)

格拉提安皇帝行軍趕往哈德良堡的平原,這時前方傳來混亂不一的信息。接著維克托和裏紹默帶來準確報告,領兵輕進的東部皇帝在戰場被殺,羅馬大軍有三分之二人員喪生在哥特人刀劍之下。他的叔父由於輕敵和嫉妒才落得這個下場,原本讓他怨恨難消,但他為人心地寬厚,很快壓下不滿反而感到悲憤和哀傷,考慮到國家面臨的危險狀況,只有撇開憐憫之情。格拉提安的援兵來不及幫助遇難的同僚,為他報仇則力有未逮。這位英勇而穩健的青年,感到僅自己一人,實在無法拯救沉淪的世界。日耳曼蠻族釀起巨大的風暴,好像準備刮過高盧的行省,縈繞在格拉提安的腦海中的主要還是西部帝國的為政之道和應變之策。為應付當前危機,急需一位既是英雄又是政治家的人物,來治理東部帝國以及指導對哥特人的戰事。一位被授予指揮大權的臣民,絕不會對遙遠的恩主保持長久的效忠,於是大家在禦前會議中,一致贊同明智而坦誠的解決辦法。與其將來屈於現實而受到侮辱,不如目前主動確定人選並讓他承擔起力挽狂瀾的義務,這就需要格拉提安以酬謝功勛的方式,授予其皇帝的紫袍。

但是,他雖然自小接受皇家的教育,但如今畢竟才19歲,想要明了大臣和將領的本質和才能,就君王而言確非易事。這時他排斥過於自信的狂妄野心,也不信任小心翼翼的睿智言論,認為這些都會使國家邁向無望之途。他絲毫不假手於人,站在公正的立場權衡屬下的功過得失。時間的拖延,對於未來東部的君王會造成權力和資源的流失,狀況發展不容許做冗長討論。格拉提安立即宣布,他的選擇是一位遭到放逐的人員,那人的父親在3年以前,經過皇帝的批準,遭到不公正的審判受辱而死。狄奧多西大帝在歷史上留名百世,受到天主教會的恩寵。[362]他被召回宮廷時,格拉提安為安全起見,已從色雷斯的邊境退到西米烏姆。瓦倫斯死後過了5個月,格拉提安集合軍隊,在大家的面前宣布自己的共治者、東部的皇帝。狄奧多西開始時非常謙虛地加以婉拒,但在部隊的齊聲歡呼下,他只有接受皇冠和紫袍,同時被授予奧古斯都的頭銜(公元379年1月19日)。瓦倫斯治理下的色雷斯、亞細亞和埃及所屬各行省,全部交給新帝;由於要負責指揮哥特戰爭,就把伊利裏亞統領的轄區分割開來,達契亞和馬其頓兩個最大的行政區,成為東部帝國的領土。

同個行省的同一城市,[363]有德行高潔的圖拉真和才識過人的哈德良登上皇帝寶座;後來也是另一個西班牙家庭的故鄉,這個家庭在苦難頻仍的年代,主宰幾近衰敗的羅馬帝國達80年之久。[364]老狄奧多西有積極進取的精神,從默默無聞的自治區階層中崛起,身為將領,在不列顛和阿非利加建功立業,是瓦倫提尼安編年史中最光輝奪目的一頁。這位將領的兒子同樣被命名為狄奧多西,年輕時在諄諄教誨的老師門下受業,但在戰爭藝術上,接受父親的細心指導和嚴格訓練。[365]在這樣一位領導者的麾下,從最遙遠地點的軍事行動中,追求榮譽和知識,鍛煉自己的體魄,習慣各種不同的季節和天候,在海上和陸地的作戰中表現出英勇無敵的氣概,研究蘇格蘭人、撒克遜人和摩爾人的各種戰法。他憑著自己的功績和阿非利加征服者的推薦,很快獨當一面,在梅西亞公爵的職位上,擊敗了薩爾馬提亞人的軍隊。他在拯救行省免受蠻族蹂躪,贏得士兵愛戴的同時,也引起了宮廷猜忌。[366]他的父親位高權重,因受到不光榮的指控而被處決,使他的擢升坦途遭受致命的打擊。狄奧多西幸免於難,得以全身而退,在西班牙的老家過上了士紳的生活。他很自在地表示出堅定和節制的態度,使自己適應新的環境和地位,把閑暇的時間花在城鎮和鄉村上,熱心參與各種公益活動,善盡對社會的責任,同時像士兵一樣勤奮,有助於龐大世襲家業的經營和改善。[367]他的田地位於瓦拉多利德和塞哥維亞之間,是生產富饒的區域,至今仍以培育優良品種的綿羊而舉世知名。[368]清白而謙卑的狄奧多西從在農場工作,到接任東部皇帝的寶座,不過4個月的時間。在整個世界歷史上,也找不到一個類似的例子。就那個時代的狀況來說,哪一次擢升能如此純潔無玷而且充滿榮譽?

君主為了確保自己的孩子能夠和平地繼承他父皇的權杖,明確規定後代可以坐享繼承權所賦予的合法權力,這顯然與依靠個人的功勛獲得紫袍和寶座截然不同。無論是君主國家還是民主政體的臣民,要想獲得最高權位,必須在德行或才能方面具有優勢,領先同儕方能出人頭地,但是他們的操守很少能在野心下得以保持。候選人接位成功後,也難逃陰謀或內戰的罪行。哪怕就是政府允許統治的君王指定一位共治者或是繼承人,君主基於私心自用甚或盲從沖動的影響,也會將毫無優點的人選推上共治者和繼承人的寶座。狄奧多西處於僻遠而不為人知的考丘,就是最引人猜疑的惡毒批評,也不能說他是耍手段、玩計謀,或者是懷抱希望的野心政客。要不是他有真正突出的品格,讓宮廷留下深刻的印象,換了任何一個打上放逐者標簽的名字,很快就會被人遺忘。國泰民安的時代他不會受到重視,但是在國家多事之秋,出眾的功勛通常會被人感受到並獲得肯定。格拉提安為何竟有這樣的信心,相信憑著對方的正直,有孝心的兒子為了國家,可以忘記殺父之仇?格拉提安為何竟懷有這樣的希望,認為他具有這樣的能力,僅一個人就可以拯救並重建東部帝國?狄奧多西在34歲之年接受紫袍加身,民眾用欽佩的眼光,注視他那充滿大丈夫氣概的面容以及得體合度的莊重神情,樂於把他的形象和功勛拿來與圖拉真皇帝做比較。同時有智慧的觀察家可以發現,他在為人的心地善良和體諒寬恕方面,可媲美最受推崇的羅馬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