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執政官和大公的權勢及地位(330—334 A.D.)

在羅馬的執政官還是共和國最早一批行政官員時,其權力便來自於人民的抉擇。帝國時代早期的羅馬皇帝對奴役臣民的作為,還想加以掩飾,等到戴克裏先即位,執政官改由元老院選出,人民僅有的一點自由權利的痕跡也被徹底消滅。那些一年一度獲勝後被授予執政官榮譽的候選人,裝出一副哀傷的神色,嘆息他們的前輩可恥的遭遇。幾代的西庇阿和加圖家族,不得不冒受到拒絕帶來屈辱的風險,通過一項無意義又勞民傷財的公眾選舉的形式,懇求民眾將票投給自己;現在完全不一樣,只要有高尚的品德,必能得到一位賢明皇帝的肯定,生活在這樣一個能夠被賜予正當報償的時代,真是他們難得的幸福。[66]皇帝在寫給兩位當選的執政官的信中聲明,他們獲得這份崇高的職位,全是由他親自決定。當年執政官的名字及肖像雕刻在鑲金的象牙板上,當作向各行省、各市鎮、各級官員、元老院及人民贈送的禮品,在帝國境內到處散發。執政官莊嚴的就職儀式,一般在宮殿進行,在長達120年的時間裏,羅馬實際上已不存在這種階級的古老行政官員。[67]

每年元旦的早晨,執政官全都佩戴上高貴的標志,穿著紫色的服裝,用絲絨和金絲繡成的袍子上有的還綴有珍貴寶石。在這莊嚴的場合,政府和軍隊的高級官員著議員的服裝前來陪伴。走在前面的扈從校尉[68]過去手裏擎著明亮的斧頭,現在卻是毫無實際用處的束棒。遊行隊伍從皇宮走向大競技場或城市中心的市政廣場,執政官登上高壇,坐在專為他們制作的仿古座椅上,立即開始行使一項司法權力,宣布解放一個專為此一目的而被帶到面前來的奴隸。這一儀式的真正用意,是再現創立自由權利和執政官的布魯圖斯[69]那聞名於世的行為,即他正式接受了告發塔昆文陰謀的忠實的溫德克斯為自己的同胞。

接連幾天,公開的慶祝活動一直在所有主要城市進行。羅馬是出於傳統習慣;君士坦丁堡則是有樣學樣;迦太基、安條克和亞歷山大裏亞,是因為喜歡熱鬧和富足的生活。在帝國的兩個都城裏,每年在劇院、賽車和競技活動[70]等方面的花費足有4000磅黃金(約合16萬英鎊)。巨大的開銷若超出行政官員的財力和意願,虧空部分將由帝國的國庫予以補助。執政官在完成這些傳統活動後,便可隨意退到幕後去過自己的生活,在這一年的剩余時間裏,沉思回味自己偉大的一生。他們不能主持國家的政務會議,也無法參與和平或戰爭的決定,這些人即使無才能(除非真正擔任有實權的職務)也無關緊要,他們的名字只不過作為記錄之用,注明在一年的某一天曾經坐過馬略和西塞羅的寶座。然而,在羅馬帝國奴性意識超越一切的末期,人們仍感虛名不亞於擁有實權,甚至比掌握實權更為有利。執政官頭銜還是野心分子一心追求的輝煌目標,是對高尚品德和忠誠服務的最高獎勵。甚至那些連共和制影子都厭惡的皇帝也知道,每年接受一次執政官的地位和榮譽,可以增加尊嚴和威風。[71]

縱觀歷史,貴族和民眾的劃分最為涇渭分明的,莫過於羅馬共和國的初期,那時便已確立了“貴族”和“平民”的階級分界。財富、榮譽、國家機關職位和各宗教儀式,幾乎全歸於貴族,他們運用令人難堪的手段保護純潔的血統[72],把依附於他們的部從[73]完全置於奴仆之列。這種區分和追求自由權利的民族在精神上完全無法兼容,其間經過許多保民官[74]的不懈努力和長期鬥爭,終於消除了貴族和平民的界線。平民中最活躍和最有出息的人士,積累了大量財富,追求名聲榮譽,獲得戰爭勝利,結交有利聯盟,這樣經過幾代之後,他們也以古代貴族的後裔自居。[75]另一方面,那些真正的貴族家庭,經歷自然的淘汰、頻繁的對外和國內戰爭的消耗,等到無能而又無錢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已混入平民群眾當中,他們的數目直到共和國末期都有減無增。[76]現在還能肯定自己純正的出身,追溯到羅馬這座城市或共和國始建初期的貴族家庭,為數已是屈指可數。想當年,愷撒、奧古斯都、克勞狄和韋斯巴薌等人,為使高貴和神聖的家族能永遠延續下去,從元老院中選拔出一些能人,讓他們成為新貴族。[77]這些人為的補充(其中總永遠包括一些最主要的家族)卻很快又被暴君的憤怒、頻繁的變革、習慣的改變或民族的混合所消除殆盡。[78]

因此,到君士坦丁登上王位時,他們已所剩無幾,只不過讓人模模糊糊地記起,在古老的傳統中,曾經有一個貴族階層在羅馬人中間居於首位而已。組織一個貴族階級的集團,可以保證王權得以行使的同時,也具有限制王權的作用,這可是與君士坦丁的性格和政策完全違背。但是,如果他真曾經想要建立這樣一個集團,要想隨便發一個文告,就確立一種需要時間和輿論的認可才能建立的體制,恐怕也已超出他的能力和權限了。他的確重新恢復了羅馬貴族的頭銜,但只是把它作為加之於某一個人的榮譽,並不是世襲的稱號。這些新貴族為了表示禮貌,僅僅屈就於一年一度具有臨時權限的執政官。但他們卻享受高於國家所有重要官員的地位,可以輕易接近皇帝本人。這特殊身份的授予是及身而止,而且,由於這些人大多數是在皇宮中生活到老的寵臣和大臣,這個名詞的根本含意,由於無知或逢迎等原因已被曲解。君士坦丁時代的貴族被尊為皇帝和國家的“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