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圖拉真為基督徒建立合法的審判程序

大約過了10年,圖拉真在位時,小普林尼被他在元老院的同僚和皇帝任命為比提尼亞和本都的總督。他到任後不久就發現,對於這樣一個和他仁慈心地完全不相容的差事,他完全不知道應依據哪些法令和規定來進行法院的審判工作。小普林尼從來沒有參與過審理基督徒的案件,只知道有這個教派的名稱,至於他們所犯的罪行屬於哪種性質,按什麽方式定罪,應給予何種懲罰,他根本一無所知。他在惶恐的狀況下,就像以往慣常的做法,將這個新興教派的狀況寫了一篇奏章,就他個人難免有點偏袒的看法,呈給圖拉真裁定,請求皇帝以聖明的睿智解開他的疑惑、開導他的無知。小普林尼的一生汲汲求知,通曉政府事務,19歲的年紀就以出色的辯詞,在羅馬法庭初試啼聲,[423]進入元老院占有一席之地。他也榮任過執政官,個人交遊廣闊,與意大利和行省的各階層都有聯系。如果說他對這方面無知,那倒是釋放出來一些信息。我們因而可以斷定,當他出任比提尼亞總督時,對於取締基督徒並沒有一般的法規和元老院的敕令。因為無論是圖拉真還是以前幾位公正廉明的皇帝,他們的詔書和司法裁定,都會收入民法和刑法的法典之中。同時,當局並沒有公開表明對這個新興教派的意見,即使在法庭上有取締基督徒的訴訟程序,卻沒有一件具有相當的影響力和權威性,可以成為當局必須遵循的先例。

圖拉真的宗教政策在概念上或許會發生錯誤,但就他對小普林尼奏章的批示來加以對比,表現得還算公正仁慈。因而後來有一段時期,基督徒常用來為自己辯護。圖拉真皇帝並沒有表現出宗教法庭審判官那種狂熱,要把異端查得水落石出,一點都不能放過,使判罪的人愈多愈好。相反地,他表示最關緊要之處,在於保護無辜者的人身安全,而不是防止犯罪者逃脫制裁。他承認要制定一套普遍適用的法律甚為困難,但在頒布兩項較為寬大的法令後,對於受苦受難的基督徒,確實起了支持保護的作用。雖然他明令指示地方官員懲處已依法定罪的基督徒,但基於人道的考慮,還是提出非常矛盾的做法,那就是禁止對未定罪的嫌犯進行審訊,也不允許有一點風聲就進行追究。皇帝對於匿名指控概不受理,認為這種可恥的行為損害政府信譽,因而嚴格規定,要以“信奉基督教”的罪名給人定罪,必須有合法的控告人公開出庭做證。

按照這樣的規定,任何人要想充當告發人這種引人怨恨的角色,必須公開說明產生懷疑的理由,具體提出秘密集會的時間和地點,列出大量內部情況的資料。而這些都是教徒嚴格保密,絕對不會讓這些神聖的事物為基督教的敵人所褻瀆。要是控告人的指控生效,必然遭到人數眾多而又活躍的教派的仇恨,受到人群中思想開明分子的譴責,而且不管任何時代和國家,這種行徑都被視為可恥的告密者。反之,若證明控告不實,按照哈德良皇帝所頒布的法令,凡誣告市民犯有信奉基督教的罪名者,會受到嚴厲處分,最高可判處死刑。個人之間的仇恨或者宗教信仰的沖突,可能會無視於遭受侮辱或危險所帶來的恐懼,但是也可想象得到,羅馬帝國的異教徒中,很少人願意以身試法來指控敵人。[424]

為了規避法律的限制所采取的權宜手段,對於制止私人仇恨或宗教狂熱的害人計謀,確實發揮很大的功效。恐懼和羞愧的心理對個人行為產生制約,但在人數眾多而喧囂的集會中,這種影響力就會失去作用。虔誠的基督徒希望獲得殉道的光榮,當然有更多人力求逃避,不是迫不及待,就是提心吊膽地等待按規定即將來臨的節日慶典和競技比賽。一到這種場合,帝國各大城市的居民都會聚集到競技場或者露天大劇場去。那裏所具有的特殊氣氛以及舉行的各種宗教儀式,激發起他們狂熱的情緒,讓他們完全喪失人性。無數的觀眾頭戴花環,滿身經過香熏,要用犧牲的鮮血凈化靈魂,置身於保護神的畫像和祭壇之中,全部沉浸在宗教信仰所帶來的歡樂之中。他們這個時候就會想到,只有基督徒憎惡全人類共有的神祇,懷著陰險的惡意拒不參加莊嚴的集會,就是在對公共喜慶活動進行侮辱或表示厭惡。

如果帝國最近遭到任何災難,比如一場瘟疫,一次饑荒,或一場戰爭的失利;如果台伯河泛濫成災,或者尼羅河河水沒有漫進田地;如果發生地震或者季節的寒暑失調,這時,迷信的非基督徒認定這全是基督徒的過錯,他們的罪孽和瀆神活動,雖然因政府的過分仁慈而得到寬恕,終於還是引起上天的震怒。在一大群狂亂和被激怒的暴民環伺之下,訴訟案件不會按公正的法律程序進行。在一個被野獸和角鬥士鮮血染汙的競技場裏,不可能聽到憐憫的聲音。龐大人群不耐煩的怒吼聲,指控基督徒是全體人類和神明的公敵,呼籲判處他們最殘酷的刑罰。於是人們就會在這個新教派中挑出一兩個出頭最多的人物,帶著無比激憤的情緒呼喊著他們的名字,要求把他們抓來扔進關著獅子的獸穴裏。[425]主持這類集會的行省首長和地方官員,一般都會滿足民眾這種要求,犧牲幾個最惹人痛恨的基督徒,來平息他們的怒火。但是,有一些明智的羅馬皇帝保護基督徒,免遭暴亂群眾任意指控所帶來的傷害。他們很公正地譴責這類私刑,認為這既不符合鞏固統治的要求,也有損帝國政府的公道立場。哈德良和安東尼·皮烏斯的詔書都明確宣布,集會上民眾的呼喊,對熱心信仰基督教的人,永遠不能作為定罪和懲罰的合理見證。[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