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三十僭主及其後續影響(253—268 A.D.)

這個時候的政府掌握在沒有實力的君王手裏,帝國各行省都有一大批人起來反對瓦萊裏安的兒子,企圖篡奪帝位,這是不足為怪的事。奧古斯都王朝的歷史作家出於非常玄妙的想法,要拿羅馬和雅典各30位僭主做一對比。他們特別選出這個數目,後來逐漸為大家所接受。[609]但是,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種對比既無必要也沒有道理。一邊是單一城市的統治階層聯合組成的30人議會﹔另一邊是在廣大的帝國裏起伏不定、形勢各別的競爭敵手。我們又能從這兩者之間找出什麽類似之處呢?再者,除非我們把加上皇帝頭銜的婦女和兒童都算進去,否則就無法湊成“30”這個數目。

伽利埃努斯的統治再怎麽令人反感,好在只產生了19個窺伺帝位的人:東部地區有基裏阿得斯、馬克利安努斯、巴裏斯塔、奧登納圖斯和芝諾比婭;高盧和西部行省有波斯蒂尤默斯、洛連阿努斯、托維托裏努斯和他的母親維多利亞、馬略和泰特裏庫斯 ;伊利裏亞和多瑙河的邊界有英格努烏斯、裏基裏阿努斯和奧略留;本都有薩圖尼努斯[610];伊索裏亞有特雷貝利阿努斯;色薩利的皮索;亞該亞的瓦倫斯;埃及的埃米利安努斯和阿非利加的塞爾蘇斯。要想把這些不知名人物的生死存亡做個交代,將是一件繁重的工作,同時也毫無教育意義與趣味。我們只能研究一下可以強烈標示出那個時代的狀況、人民的舉止習俗和那個時期的人物所具有的處世態度、理想抱負、行為動機和天命氣數,以及篡奪行為所造成毀滅性後果的特質。

一般而言,所謂僭主這個令人厭惡的稱呼,在古代是用來表示非法篡奪最高權力的行為,並不是指某人有濫用此種權力的含意,所以僭主並不一定就是暴君。在這些高舉起義旗幟反對伽利埃努斯皇帝的人士當中,有幾位是品德高尚的模範人物。幾乎所有的反叛分子都有相當的才能和勇氣,他們建立功勛受到瓦萊裏安的賞識,逐漸擢升到帝國最重要的職位。那些自封為奧古斯都的將領,是以卓越的指揮能力和嚴格的紀律要求,獲得部隊的尊敬;再不然就是戰爭中的英勇與成就為全軍將士所崇拜;或者是因為個人的性格開朗、慷慨大方,得到大家的贊許和愛戴。他們打勝仗的戰場就是被推舉為皇帝的所在。那群覬覦紫袍的人士當中,即使是出身不堪、當過競技場兵器保管員的馬略,也有無畏的勇氣、無敵的體能和赤裸裸的率直。[611]他低賤的職業的確為他的提升帶來嘲諷與訕笑,但是絕不會比那些為數不少出身農民和士兵的對手更為卑微。

在一個天下板蕩、群雄並起的時代,每個天才人物都能掌握最好的機會。身處戰亂頻仍的環境,軍事才能是通向成功和榮譽的青雲之路。在那19位僭主之中,只有泰特裏庫斯是元老院議員,皮索是唯一的貴族。卡爾孚尼烏斯·皮索是努馬第二十八代的直系子孫,因為母系方面的親屬關系,有權在家裏掛上克拉蘇和偉大龐培的畫像。[612]他的祖先獲得共和國所有最高的榮譽,在羅馬古代的豪門貴族中,只有卡爾孚尼烏斯家族經歷幾代愷撒的暴政還能幸存。皮索個人的品德也能增加古老門第的光彩,等到篡位的瓦倫斯下令把他處死以後,曾經極度懊悔地承認,就是敵人也應尊敬皮索的聖潔無瑕。此外,他雖然死於反對伽利埃努斯的武裝起義,承蒙皇帝寬宏大量,元老院以敕令正式表揚此一德行高尚的叛徒。[613]

瓦萊裏安的將領對深受尊敬的老王感激不盡,都不願服侍那個奢侈怠惰、沒有出息的兒子。羅馬世界的帝座得不到忠誠的支持,對皇帝的反叛很可能被看成愛國的行為。如果深入研討篡奪者的心理狀況,可以發覺很多是基於恐懼,並非受到野心的驅使。他們害怕伽利埃努斯殘酷的猜忌刻薄,同樣畏懼部隊突發的暴力行動。要是軍隊突然對某位將領產生極為危險的好感,聲稱他有資格繼承帝位,這時他就命中注定成為被消滅的對象。在這種狀況下,最謹慎的做法,也只有決心先享用帝王的尊榮再說,寧可在戰爭中試試自己的運氣,也比等著劊子手來殺要好。當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的犧牲者,在士兵的歡呼聲中被推上寶座時,有時會為即將來臨的不幸而暗自傷悲。薩圖尼努斯在登上帝位那天說道:“你們失去一個有能力的統帥,倒是推舉出一位非常可憐的皇帝。”

後來接連發生各種想象不到的變革,證明薩圖尼努斯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在伽利埃努斯統治下冒出來的19位僭主中,沒有一個享受過平靜的生活,能夠壽終正寢。只要披上鮮血淋淋的紫袍,等於激起追隨者的恐懼和野心,好讓他們起而模仿。處於內部陰謀、軍事叛亂和內戰威脅的重重包圍下,全身戰栗仿佛置身於懸崖的邊緣,經過或長或短寢食難安的焦慮時日以後,終究會落得不可避免的下場。不過,這些朝不保夕的君王,分別由他們所統領的軍隊和行省,奉承所應得的尊榮。但是,他們應有的權力建立在叛亂的基礎上,永遠得不到法律和歷史的認可。意大利、羅馬和元老院始終依附伽利埃努斯的正統地位,把他視為帝國唯一的統治者。這位君主確實能夠放下身段,以瓦萊裏安兒子的身份滿懷感激之心,對奧登納圖斯獲得勝利的軍隊致謝,認為他們值得接受榮譽的稱呼。在羅馬人普遍的贊同下,經過伽利埃努斯的同意,元老院把奧古斯都的頭銜頒給這位勇敢的帕爾米拉人,似乎要將東部的政府委托給他。事實上那早已為他所有而且可以獨斷專行,更像私產一樣傳給他那大名鼎鼎的遺孀芝諾比婭。[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