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第2/2頁)

張立憲在評論著名紀實文學《巴黎燒了嗎?》的兩位作者時說:“真正的敘事高手從來不用定性或裝飾性質的字眼,而是把得出結論的權利和快樂留給讀者,這一點拉萊·科林斯和多米尼克·拉皮埃爾也做到了。”我對這句話心有戚戚焉,因此也效仿先賢,在這幾篇文章裏,盡量不去下什麽結論,而是忠實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展現出來,交給讀者自己去判斷。

另外,再次重申,我不是專業學者。

在研讀這些資料時,我發現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幾乎每一處細節記錄,都會產生很多衍生的背景問題。比如說,明代采用兩京制,南京同樣設有六部,但徒有虛名而無實權。在絲絹案初稿裏,相關人等要去戶部上告,我下意識地認為是去北京戶部。後來在他人提醒後才知道,南京戶部要負責江南稅收,頗有實權。再比如說,在《筆與灰的抉擇——婺源龍脈保衛戰》裏,我算錯了一位縣令的年齡,以為他是個少年才俊,後來經人提醒才發現自己犯了計算錯誤。

要搞清這些問題,確保細節無誤,你別無選擇,只能去閱讀大量的資料和研究論文。

這些論文旁征博引,推論嚴謹,運用史料的方法更是精妙。每一篇論文,都著眼於解決一個或幾個小問題,正好能回答我對某一處細節的疑問。許多篇論文匯總起來,就能在一個方向上形成突破,形成獨特的創見。讓你撥雲見日,豁然開朗。在研讀過程中,你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所謂“學術共同體”的存在,他們彼此支援、借鑒與啟發,一個學術成果引出另外一個,環環相扣,眾人拾柴,最終堆起了一團醒目的學術火焰。

其實很多我們覺得驚艷或罕有的歷史再發現,在學術界早就不新鮮了。比如徽州絲絹案,研究它的學者很多,並不是什麽新奇的突破。只可惜學術與大眾之間有高大的藩籬,彼此不通,這才讓如此生動的故事被冷落良久。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只是一個轉述者、一個翻譯官。我的職責,只是把原始史料和諸多學者的成果總結出來,用一種比較輕松的方式分享給大眾。

所以這本書的誕生,首先要歸功於這些可敬的學者。

在《學霸必須死——徽州絲絹案始末》中,我參考最多的是秦慶濤、章亞鵬、李義瓊、廖華生幾位老師的研究專著。其中秦慶濤將《絲絹全書》全書做了點校注釋,是整篇文章的基礎;章亞鵬、李義瓊兩位把徽州絲絹案放到整個明代稅收史中去,並從財政學角度進行了深入解析;廖華生從更宏觀的視角勾勒出了徽州府的基層政治生態。

其中李義瓊老師還花了寶貴時間,幫我推敲文章中表述不嚴謹或疏漏之處。她是這樣說的:“希望你能用妙筆,寫出更加豐富的故事來,給大眾普及極富故事性的歷史知識,讓史學研究走向大眾。這,也是我的心願。”

廖華生老師更是提供給我更多的素材,他的學生佘偉先生點校了婺源《保龍全書》這本基礎史料,這才有了後續的《筆與灰的抉擇——婺源龍脈保衛戰》一文。

在撰寫《誰動了我的祖廟——楊幹院律政風雲》時,特別要感謝的是社科院的阿風老師。他不僅提供給我一系列基本材料,還與我討論很久,使我獲益匪淺。

《天下透明——大明第一档案庫的前世今生》的主要參考書是《後湖志》,這要歸功於南京的吳福林老先生。他以古稀之年,將深藏故紙堆中的《後湖志》整理點校出來,實在令人欽佩。《後湖志》版本稀少,存本質量差,裏面還有大量俗字、錯字、漏字,逐一校對是件極辛苦的工作。像這種冷門史料,即使校對出來,也鮮有人問津,做這件事幾乎是沒有任何回報的。吳老先生在導讀裏如此說道:“我這個年齡的人已無意錢財,只想踏踏實實地做些什麽,只要有益於世,便於願足矣。”

除去他們之外,我還參考了海量的論文,篇幅所限,不能盡列。總之,我只是站在學者們的肩上,沒有他們爬梳史料的努力和解決一個又一個問題的思考,我一個人不可能完成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