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考校

“噗!”

聽聞孔傳禎之言,眾人隨著他的手看向花廳大門角落處靜靜站著的賈琮,賈環一口茶水噴出。

賈政先是狠狠瞪了賈環一眼後,又與大家一起詫異的看向孔傳禎,不知該如何言,道:“牖民先生,這……”

賈赦本不喜歡書生,但礙於衍聖公的大名,一直老實含笑坐著。

這會兒見孔傳禎將話題引向他的恥辱之處,忍不住道:“國公爺,那個小畜生出身卑賤,行為下流,如何能與國公爺世代富貴相比?”

這話,賈母、賈政等人聽著,都覺得刺耳不雅。

在家人面前怎樣斥罵無所謂,可在人前,總要注意體面。

尊重別人,也是尊重自己!

而且,賈赦這般言論,阿諛勢力之意太重。

實在是……上不得台面!

而且他還忘了,當年牖民先生年幼時,處境未必就比賈琮好多少。

賈政忙補救道:“牖民先生,琮哥兒是家兄幼子,因而管教的嚴厲些。不過,牖民先生確實言重了。琮哥兒何德何能,敢與牖民先生並論……”

孔傳禎對方才一切仿若清風拂面,依舊波瀾不驚,他微笑道:“恩候、存周啊,非老朽故作驚人之言,汝家實有麒麟兒。

之前存周帶其入門,吾第一眼便發現此子不同之處。

觀此子衣著疏漏,體瘦嶙峋,可見處境不佳。

然觀其面色淡然,眼神潤澤,不卑不亢。

吾腳踏大乾江山萬裏,見過稚子幼童萬千,能有此等心性資質者,千裏尋一而難得。

存周,當好生培養才是。”

賈政聞言,深深看了眼半低著頭,面色依舊不喜不悲的賈琮,心裏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他著實摸不清這位牖民先生的用意,到底何在。

他對賈琮,只有憐貧惜弱之心,要說賞識……

最多也就是那句“人活著就不能不讀書”,讓他震撼了一二。

不過過後也就過去了,只留下了些向學的好印象。

可現在……

幾為天下師的孔傳禎,竟開口贊其為賈家麒麟兒,這沖擊著實有些劇烈。

要知道,孔傳禎身為今世師,在士林中一言可為天下法。

他這一番稱贊若是傳了出去,賈琮必然聲名大噪!

人非聖賢,在賈政心裏,其實賈寶玉還是要比賈琮強許多。

不止賈政,賈母等人也都無不面面相覷,繼而心裏大都生出不滿之意。

什麽眼神?

老糊塗了!

當然,這些只能腹誹。

眾人面上依舊保持著微笑,紛紛用審視的目光,細細打量起衣著滑稽的賈琮來。

只是不管怎麽看,除了勉強看出些裝腔作勢外,再難看出其他。

邢夫人的臉色,尤為難看。

賈母更是眼神淩厲的看了她一眼。

孔傳禎言賈琮“衣著疏漏,消瘦嶙峋,可見處境不佳”,這些話傳了出去,賈家內宅就成了笑話!

刑夫人感覺到賈母的眼神,心裏憋火,卻只能垂下頭……

賈政怔了怔後,忙笑道:“牖民先生放心,前兒我才將自己所藏經義文章各選了些給琮哥兒送去。許是真如先生所言,琮哥兒不凡,才兩個月的光景,琮哥兒竟讀完了《大學》!”

孔傳禎聞言,啞然一笑,他方才那番話,點評的分明是心性。

相比之下,讀完《大學》又算什麽?

可見,賈政資質到底平庸,看不透什麽才是最貴。

不過,孔傳禎自不會當面說出。

到了他這個境界,從心所欲不假,卻不會失禮。

因此順著賈政的話,孔傳禎看著賈琮,微笑道:“讀完了《大學》?倒是不錯。如此,吾就考考汝……”

孔傳禎話沒說完,就見一旁賈赦插言道:“老公爺,那個孽畜懂什麽經義文章?寶玉、蓉哥兒他們,才是我賈家正經子弟,不如考他們吧!”

在他看來,賈琮才讀了多久書?

他早就聽人說了,賈琮之前一直在讀蒙學,三百千才讀罷。

這兩個月,剛剛接觸四書,能讀出個屁!

賈寶玉就不同了,雖然他和賈琮同歲,可寶玉三四歲時,就由其姊元春手把手的教導著識字。

到了六七歲,更有專門的清客先生教導了一年四書。

這些都是賈母常常說起的,若非老太君太心疼孫子,恰巧賈珠又病逝,不忍再熬壞這個命根子,賈寶玉怕是現在還在讀書。

但無論怎樣,都比賈琮這個上不得台面的強。

到了這個時候,讓他丟盡顏面的賈琮,哪裏還是他兒子,分明就是個家賊仇人。

賈赦斷不容他出半點彩。

孔傳禎被賈赦截斷了話,面色依舊絲毫不見被忤,微笑著點頭,道:“也好,都答答看吧……詩雲:‘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如何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