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巴掌

建安十六年最後一月。

延綿的城墻覆成層層積雪,搓手哈出白霧的士兵站在墻頭哆嗦的望著白色狼旗進入城門,延伸至城池街巷,都是一片白雪皚皚的景象,置辦年貨的百姓交織穿行,掃著自家門前雪的婦人,朝雪地裏打滾的稚童喝斥幾句。街邊的攤販揭開罩籠,熱氣遇冷,變成好聞的水霧,貧窮一些的百姓走在當中忍不住駐足片刻,川流不息的人群組成了寒冬平常一天的暖流,竄過這座城。

酒肆、食肆坐滿了文人墨客,也有走南闖北的商賈、披貂戴絨的豪紳,聚在火盆周圍喝酒吃肉,不時也會說起如今天下局勢,對於西征軍征伐各方蠻夷的事跡,早已在近兩年的時間裏擴散到更遠的州郡,但處於最早得知消息的中原早已沒了談性,將話頭轉向明年南征江東的事上,又不得不提到那位出身馬賊的晉王,不少人保持敬畏,也有部分嗤之以鼻,講究身份的時代裏,以賊到王,多少是讓人不爽的,就連曹操那般家事,也因為曹騰的原因,讓他背後裏倍受譏諷,何況是公孫止,又不可否認的是這位晉王的功績,舉國上下都看在眼裏,能讓四方蠻夷臣服、能讓四州之主袁紹折翼、能逼得劉備自刎,這樣的雄才大略,也是讓他們敬服。唯有那身份,和兇狠行事風格,讓人隱隱擔憂,將來這漢朝會不會就此改姓了。

然後,街道響起整齊的腳步、馬蹄聲,酒肆、食肆上的許多目光望下去,看到招展的白狼旗下,晉王的兵馬從街道過去,表情又是復雜的,也有各種竊竊私語。

“這等威勢,當今天子恐怕也有不如……”

“此忌言,兄弟可別亂說……”

“那位兄弟說的沒錯,這等威勢……將來怕是要當皇帝的了。”

嘲弄、佩服、謹慎的話語夾雜片片人聲裏,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關於晉王這些年來南征北戰的功績都是認同的,不過也僅僅限制於功績罷了,對於他當初馬賊身份而言,豪門世家大體還是保持表面恭順,心裏不屑一顧的態度,畢竟對方是說殺就殺的主,沒人會傻到紅著脖子與對方嘶吼,爭辯一個身份對錯的問題。

街道中間,長長的隊伍從躲避的人群中過去,旗幟之下的黑色大馬背上,公孫止正看著手中展開的素帛,李恪提著狼牙棒騎馬靠近時,他將素帛疊好,垂下眼簾,“不去皇宮,轉道曹府。”

收到命令的許褚看了一眼那邊的晉王身影,嘆了口氣後,還是將虎頭大刀往肩上一抗,帶著一撥撥虎衛營甲士殺氣洶湧先行過去。

……

腳步聲在街道蔓延的時候,曹府門口正在清掃積雪。曹昂繼魏公爵位,府邸上下儼然煥然一新,嶄新的門匾高高掛了上去,往日府中門客不減反增,但對此曹昂其實並不太在意,仍由二弟曹丕胡鬧,心裏多少是當做一種補償。

不管對方怎麽胡鬧,只要不越過底線,他都睜只眼閉只眼,可後來發現荀家叔侄竟然出現探子的筆記之中,這讓他頭發有些發麻,先後寫了兩封書信派人去西川送到晉王案前,也就是伏擊劉封、孟達那晚,公孫止前後說了兩句“跳梁小醜。”

前者指的是劉封想要夜襲,後者便是指得是在許昌城中的曹丕等人。

發覺到曹丕胡鬧的程度已經超過了他底線,曹昂幾次找他,甚至還將他鎖在房中半個多月,放出來依舊我行我素,兩兄弟為此爭吵了許多次,“那公孫止奪我曹家基業,現在他不在許昌,我拿回來乃理所應當!”“你這是拿曹家所有人命在胡鬧——”“那就叫公孫止殺我啊!對了,你是他心腹愛將,又是魏公,自然不會殺你!”

曹昂被他歇斯底裏的癲狂氣的幾次差點拔刀,若非母親丁氏、妻子蕓娘將他拉住,以及卞氏、曹彰、曹真等人在旁求情,恐怕早就拿刀砍了過去。自從父親去世,他回來重新成為嫡長子受封公爵,曹丕整個人性情就大變,從酗酒再到萌生出想要拿回曹家基業,神智也都變得瘋狂。

十二月,天降大雪之後的兩天裏,許久未曾出府的荀家叔侄過來,而曹昂此時並未在家,昨日早上就出城巡查軍營去了。

曹府側院侍衛加強了巡邏,書房之中斷續續有說話聲,位列首座的曹丕端著溫酒,朝兩側眾人敬過去,如荀彧、荀攸、曹彰、曹真、甚至深居簡出的張繡也在其中。

“丕雖然年少,但也知曉父輩基業來的不易,當中也有在座諸位盡心竭力。官渡一戰,險象環生,差點城破人亡,方才有如今中原,好不容易走過來,最後卻是全部白白送給了北面的公孫止,諸位也只剩下一些虛名,而也有一些……”曹丕的目光看向,靠後的張繡身上:“……膝下子嗣被殺害,被牽連不能復起,心中怨氣可咽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