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無鋒

徐州,廣陵亭。

湧動起伏的水面撲擊立於河面的木樁,長長的渡橋上,鋪砌的木板在並行的二人腳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不久,他們停下來,其中的孫策立在那裏望著江面泛起的水霧。

深吸一口氣的聲音在安靜裏響起,滿是短須的嘴張合:“……公瑾,你說吳郡那邊如何了?快過年了,也不知紹兒和他母親過的如何,為兄西征的時候,他連路都不會走,如今怕是成小男子漢了……”

並肩的周瑜拾起木板上一顆石子,輕輕投進江面,濺起的漣漪隨著水浪消散,他嘴角勾起:“……荊州的戰事已經打完,西川那邊估計也快完了,兄長與侄兒他們團聚的時候也越來越近。”

“正是如此……心裏就越加急迫。”孫策笑了笑,與周瑜一起沿著渡橋返回,“多年未回家,心裏多少有些忐忑。”

“兄長怕是不知將來如何與仲謀見面?”

白霧隨著話語彌漫在空氣裏,孫策聽完這句話,在前方微微側過臉,遠處水寨照過來的光亮裏,看不出什麽表情來,沉默了片刻:“確實不知……有些事他做的過了,可也終究是我弟弟,若殺了他,母親那裏,為兄不想她傷心。”

“可仲謀繼續頑抗下去,以晉王的性格,他多半也會死的。”周瑜走了過去。

孫策搖搖頭,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轉身舉步朝營地前行,只是眉頭皺的很重。寒冷的夜風在水寨呼嘯,四周旌旗卷動,斑斑點點的篝火圍著許多取暖的士兵,火光映在他臉上,隱約能看到眼角泛起一絲水漬在搖搖晃晃的光芒裏閃爍。

“父親死後,便是我這個兄長一直照顧仲謀,一點一點看著他從小孩子,成長過來,若將來真用刀架在他脖子,為兄也不知道能不能下的去手,可這些年,他成了一方諸侯,心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仲謀了,可孫策還是當初那個孫策……公瑾,這種心情,你不會明白。”

話語了了……

周瑜望著兄長沉浸在火光裏的背影,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其實他與孫策都清楚,年輕氣盛的孫權不會就此妥協,此戰過後面臨的下場已經非常明了了,所以孫策的心情隨著時間的逼近,也有些難過,但世事如此,人一旦選擇了,就要為選擇做出應有的承擔,哪怕是死亡。

倆人走進軍營,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喧囂,熱鬧的氣氛讓二人心裏好受了不少,這年月裏,挨餓受凍是少不了的,從前諸侯割據的時候,軍隊也時常有吃不飽飯的窘境,更何況百姓。而眼下北方和中原已沒有了戰事,徐州更是富庶,三萬東路軍開拔入駐廣陵亭後,守衛徐州的將領車胄便是維持了軍中所有供給,畢竟如今這個中原和北方都屬於晉王了,很多事情上,大家都需要重新站隊,而最基本的,就是表達出自己最大善意。

有充足的人力和物資,廣陵亭水寨也在大半年之中,搭建水寨、建造戰船,大量的徐州青壯被征調過來協助,同時沿著河岸修建烽火台、箭樓等一系列防禦措施,以免江對岸的水軍趁夜火燒船只。從五月到十二月初,廣陵亭水寨已具備了渡江的條件,整整三百七十五艘戰船,其中艨艟這種身形狹長、靈活的戰船就多達兩百艘,用北地牛皮覆蓋船頂,廂體兩側開有弩窗,每側架設三床大黃弩。

另有裝載士卒的大舡、偵查的斥候艇、馱戰鼓、牙旗的海鶻船,其中也有名叫鬥艦,四面設高柵木墻,掩護名叫冒突的船種快速接敵,此船士兵坐於廂中防備箭矢,槳露在外,快速劃行與敵船鏈接,隨後登艦進行兵刃戰。

樓船又叫門艦,體型龐大,高十余丈,有船樓三重,每重分別設拋石、弓弩。便是此次孫策、周瑜的座艦。可惜時間緊迫,若是再有一兩年,或許規模還能擴大數倍,那時不需要荊州蔡瑁的水軍相助,也能不懼江東成千上萬的艦隊。

“這也是中原、北方一統的好處,否則安能這麽短的時間建造三百多艘戰船驅使……想想江面上全是船只楊帆的景象,這輩子當是有望能看到,若是上百艘門艦這般的大船殺到大秦,真想看看那般蠻人的神色。”

孫策掩下之前的神態,笑著說了一句時,樂進從遠處前營過來,“吳侯,此人孤身渡江而來,說是有要事見你。”他身邊還帶著一名披著蓑衣的江東漢子,對方靠近看到孫策時,臉色陡然激動起來,半跪拱起手:“吳侯!真的是你……”

“子烈?”孫策看清他容貌,人也怔了一下,隨後上去將他攙扶起來,這名儀表堂堂的江東漢子,名叫陳武,早年跟隨孫策軍中,任別部司馬,後來西征開啟,他才進入孫權麾下,暫時成為黃蓋副將。此時往日君臣相見,倆人眼眶都微紅起來,久久說不出話,片刻後,周瑜過來笑道:“子烈如何過來的?你現在又在何人帳下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