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晉王(上)

天光十月,已是宜人的秋。

北面戰事停下後,隨著公孫止封王的消息傳出,許都再次熱鬧起來,走南闖北的商人循著商機而來,瞻仰這一盛事的各個階層的人,從陳留、定陶、臨穎……等等附近縣城、鄉鎮趕來湊熱鬧,一時間,許都各條街道,酒肆、食肆間人滿為患,就連城外偏遠的歇腳店也不一定空房。

這樣的氛圍也導致許都官府繃緊了神經,嚴加戒備可能出現的亂局,眼看北地都督加封為王的日子愈發臨近,許昌府尹滿寵為此熬了數夜,白發都多了幾根。而今日下午,各國使臣隊伍進城,引起一陣騷亂,對於這些域外之邦,城中百姓之前就聽聞過西域諸國斷西征軍後路的之事,感到義憤填膺,圍觀中有人撿起石頭朝對方擲了過去,打在一名騎馬的西域使者頭上,差役連忙過來,倒也未為難那人,只是將人驅走作罷,甚至一些浪蕩子見狀,爬到街邊樹上,或樓舍上面朝過去的隊伍吐口水。

車師、龜茲在西域也算大國,被吐口水,面上不好看,雖然城中漢人差役已經做出驅趕,但對方並未懲戒那些人,心裏終究有些不舒服,可憶起之前於闐、莎車、疏勒三國把這東方的巨人給得罪的徹底,忍不住心裏罵了幾句,而眼下他們也就只得忍氣吞聲,當作沒見到。相反,三韓部落和邪馬台、狗奴國等使者倒是樂呵呵朝四周的漢人點頭,用著學來的禮儀朝他們行禮,別扭的動作迎來不少哄笑。

之後,遊街般的使臣隊伍進入驛館暫住下來。

十月初五,承光殿中劉協從夢中驚醒,坐在床榻上滿身都是汗漬,驚恐的看著旁邊陪侍的宮女,將她推下床榻:“滾下去……朕不要服侍……”他手腳有些發涼的下了床,那日曹操身死後,公孫止舉劍對他說的那番話,猶如夢魘一般讓這位天子難以入眠,就算睡著也是膽戰心驚,每次都會被嚇醒過來。

隨身的心腹宦官給他披上一件袍子,這才走出殿門,外面夜色深邃,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但整個皇城到處都是巡邏的北地士兵,甚至曾經曹操安排的士卒都一律撤換成了公孫止的部下,幾乎五步一崗,三步一哨。而延綿的皇城城墻上面,火把光芒照亮天空,他能看到那些一隊隊持戈背弩的士卒從上面過去。

整座皇城戒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就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真把皇城當他家了啊……”劉協站在宮殿的二樓咬牙發出低沉的聲音,他隔著圍柵望著夜色中一座高台的輪廓——毓秀台,作為這次封王的高台,工程浩大,高六丈有余,占據兩畝地,從七月中旬開始一直持續到十月方才修築完畢,“……這座皇宮只能是朕的,也只有朕才配,一個馬賊起家的人……”

話還未說完,身後一名北地士卒已經過來:“啟稟陛下,該是準備封王之事了,百官五更天後就要進宮準備。”

望著毓秀台的天子頓時化出笑臉,朝那士卒點了點頭:“朕這就過去準備。”

皇城之外,城池安靜,偶爾傳出幾聲雞鳴。

不久之後,天色青冥起來。

城中最大的府邸亮起了燈火,侍女仆人開始前前後後的忙碌,三名丫鬟端著溫水快步走入檐下,在一扇亮有燈火的房門前停下,裏面有女聲說了句:“進來。”之後,方才戰戰兢兢地進去。

“放那邊,你們先出去。”

屋裏響起伏壽的聲音,三名侍女連忙福了福禮,一前一後的出去慌張的關上了門扇。屋內,身形窈窕的女子取過案桌上的木梳,在銅鏡前端坐的男人身後輕聲笑道:“下面的人一見到夫君,一個個都是膽戰心驚的,比天子還要威……”說到這裏,她陡然意識到自己說話差點沒了顧忌,話語便停了下來。

木梳滑過一縷一縷頭發,也有些許白跡。公孫止望著銅鏡倒映出背後的女子謹慎的面容,笑了起來:“臥房之內,只有你我,不須謹言甚微的說話,心裏怎麽想就怎麽說。”

“那……蔡姐姐,你也是這般說的嗎?”

“自然。”

公孫止看著一點點梳起的發髻,握住女子的手:“同枕之人,該沒有隔閡,不然行樂也如同嚼蠟。”

“蠟很貴的……才不給你嚼。”伏壽掙脫他大手,臉上紅紅的說了一句,隨後轉身去將架子上黑底雲紋的袍服取來,一邊幫男人穿戴,一邊叮囑封王大典的規矩,畢竟她在宮中許多年,禮儀大多都是清楚的。

“……這些夫君一定要記住,該是讓宮裏宦官來的,有些事他們更加清楚一些,省得到時出醜,讓不服你的人,心裏笑話。”

“那就讓他們笑吧,笑又不少塊肉。”

此時,外面已有人等候,李恪一身甲胄鋥亮,拄著狼牙棒挺胸擡頭站在檐下:“首領,時辰到了,咱們該上路……”下一秒,一只大掌扇在鐵盔後腦勺上,一個踉蹌朝跌出半步,回頭,正是全身猙獰鐵鎧的典韋,“你這傻小子,會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