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大潮飛逝(五)

冬去春來,積雪化作水滴順著屋檐滴進爬滿青苔的水缸,圈圈漣漪蕩開,推動一片荷葉搖晃。

許昌曹府。

天氣還處於春寒之中,曹妤裹著狐裘從房中出來,揮走了身邊侍女,只是一個人靜靜的走在還未綻放的花圃之間,廊道上不時有人走過去,又走回來,身姿雄壯高大,一身甲胄踩的哐哐作響,記憶裏,她知道那人是誰。

曹府後院並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進來,只有少數族中大人物或者家中常有走動的子嗣——夏侯楙,曹妤覺得他來來回回在自己面前走動的做派或許能得到一些小姑娘的仰慕,但對於此時的她看來,始終就像一個小孩子幼稚的炫耀。

或許若是自己沒有見過多年前來家中的那位北地狼王的豪邁英武,應該會和那些小姑娘喜歡這種人吧。

想想真的有許多年沒見他來中原了……上一次來的時候,父親頭發還沒有這麽多白跡。曹妤沒有理會再次走過去的夏侯楙,在附近一處涼亭坐了下來,望著沒有溫度的春色陽光,有些神遊天外。

有多少年了呢?

她歪著腦袋看著一根伸在亭外的樹枝喃喃輕吟了一句,不久,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一聲“阿姐!”把曹妤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去,正是同父異母的曹丕,翻過了年,又長個頭了,眼下一身青色袍服,戴著冠帽,目光銳利,見嚇著了大姐,曹丕撫掌笑了起來:“阿姐這是想人,想的出神了?”

“說話沒個正形,阿姐的事,你少管,今日穿成這般,是要幹什麽?”曹妤伸手幫他理了理一處皺起來的領子,自從兄長曹昂戰死宛城,她就是家中最年長的,對於下面的弟弟妹妹,大多都是格外照顧。

曹丕擡起下巴,看著涼亭的檐角,笑道:“父親讓我過去旁聽政務,這次許多外邊將領都會過來。”

“好了。”女子又拉了拉他布錦,“……聽說西邊打的很激烈,商道都斷了,西域各國甚至陽奉陰違,落井下石!一些還暗中襲擊我大漢的商隊……你有沒有西征軍的消息?這次父親召見這麽多將領是不是為西邊的事?”

語氣漫漫,但卻是一口氣連問了兩個問題,曹丕看了女子臉色片刻,搖了搖頭:“還不知曉,不過阿姐想這些男兒該想的事作甚,還不如多想想如意夫婿才是正事,大母和我母親都給你介紹了幾個都不滿意,她們心裏可都在著急。”

“我的事,由的你這小家夥來說,快走快走!別遲了。”曹妤冷著臉把他趕走,半道上,曹丕又轉過頭來,笑了一下:“我覺得,夏侯子林就不錯,親上加親嘛。”

一枚金釵被女子拔下扔了過來。

曹丕笑嘻嘻的跑開了,拐過檐角,笑容漸漸收斂,不遠早已等候的夏侯楙急匆匆的過來,跟在他旁邊:“怎麽樣?!清河她可對我有意思?”

“有,只是我阿姐她畢竟是女兒家,怎麽好意思說出來。”

“有意思就好,回去我就跟父親說,讓他來跟丞相提下婚事。”

兩人一言一語的走過後院,還未進前院正廳,裏面謀士、將領都已落座,正在商議一些事情,走到門前,持續的話語變得清晰、激亢。

“……西域之事,操原打算親自領兵前去,可你們看看,南方的劉備、孫權到底幹了些什麽?!劉表臥病在床不能理事,盡讓這宵小毀我國之大計,什麽西征之事乃是騙局,還他三弟命來這等言辭,該死之輩——”

“主公,劉備棄汝南投劉表,此人便是看出中原不可圖,趁機流落荊楚之地,遠離我們,此次劉景升臥病在榻,一旦哪天辭世,說不得就給他虎入山林的機會,不可不防。”

自西征軍過蔥嶺之後,原落腳汝南的劉備趁中原目光注視西域之機,南下投靠荊州牧劉表,坐守新野操練兵馬三年,待到消息自去年九月間傳回中原,已經是年關的時候,南絲綢之路因戰亂封閉,沿途數個小國趁機落井下石,阻斷那位狼王歸來的道路,畢竟他們並不願意趴在別人腳下。

二月底,劉備在新野突然發出聲音布告天下,西征之事實乃荒唐,讓無數大漢男兒入那蠻荒之地,生死未蔔,實屬曹操個人私心所為。而遠在江東的孫權悲戚訴說實情:“我兄長孫策入死地而無還,留下孤兒寡母每日以淚洗面,終是這曹賊私心所累,如今西征以斷,全軍上下難以有存者……”

僥幸從西方戰事中脫身返回的只有少部分商隊,而這中幾乎都是落在最後面的隊伍,對於前方的戰爭局勢並沒有明朗的了解,只是聽到羅馬的反攻,波斯人的偷襲,以及看見貴霜襲擊大宛多個地方,戰爭的烽煙在瞬間點燃,讓大宛附近的小商隊迅速回到蔥嶺,或者遣人快馬朝後面傳遞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