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盛夏長風起

建安五年,五月二十六,戰雲密布。

浩浩蕩蕩二十萬軍隊,旌旗蔽日遮掩了視線所能看到的一切,龐大的人海分成數路,蜿蜒在原野、丘陵、山野間,前前後後延伸十多裏朝延津推進而去,大量的斥候輻射四野,來回奔波帶來行軍的消息。

無數的馬、步驚起大片沉浮彌漫天空,行進的方陣當中,弓手、弩手被護在各路中間,避免可能遭到攔腰襲擊的可能性,而袁紹的帥旗周圍是冀州三萬冀州精銳和一千大戟士組成的中陣,盡管行軍的速度並不快,但二十萬人密密麻麻的推進,有種洪水傾覆大地般的感受。

風拂原野,揚起的塵埃飛揚漫卷,高舉的“袁”字帥旗獵獵作響,無數的旌旗拱衛在四周延綿成片,車轅緩緩駛過起伏的道路,數匹駿馬拉動的戰車上,袁紹一身戎裝柱劍而立,目光望著南面延津的方向,不時有情報從前方飛馳而來,等候他批閱。

早在他抵達黎陽時,聲東擊西之策攻打偷襲顏良的那支曹軍已經撤走了,五萬人偷襲三萬兵馬的顏良,能打,但在袁紹二十萬的對比下,無論是誰都不敢輕易觸及這道鋒芒,對於曹操果斷的撤兵,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結果,若是硬著頭皮上來,那就不是曹操了。

“這個曹阿瞞倒是跑的快。”

此時袁紹將一封批閱過後的命令交給下面的傳令兵帶走,語氣輕松的與不遠騎馬的郭圖等謀士說笑,然而實際上微笑的嘴下,牙關緊咬的在說話,顯然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怒火,白馬一戰,損失兵馬不算,心腹愛將被人陣斬,實力穩壓對方的開端,卻被當頭打了一棒,讓他感到侮辱,以及來自曹操的藐視。

明媚灼熱的陽光懸在天上,過得一陣,袁紹皺著眉頭向旁邊的郭圖、逢紀二人詢問了一句:“沮授走到哪裏了?”

郭圖在馬背上回望了一眼後方,撫須搖了搖頭:“……後方還未有消息過來,不過按路程算,應該不會太遠,沮監軍又非文弱之輩,應該快來了吧。”

袁紹嗯了一聲,或許天光有些刺眼,微微闔上雙眸,其實在再開拔之前,沮授曾建議利用冀、幽、並、青四州的優勢,又攜數十萬兵馬之威懾,步步為營,先吞延津、白馬,再南下官渡,直逼許都。只是當時被他一句:“曹阿瞞以數萬烏合之眾都敢先捋虎須,我袁紹二十萬人豈能如此膽小?!”給回拒了。

眼下想起來,袁紹臉上微微感到有些發燙。

到的下午,前陣已經抵達延津,中陣還相距二十裏時,自前方傳回一個令他感到驚訝的消息,袁紹看著手中素帛,目光嚴肅凝聚在字跡上。旁邊,逢紀騎馬靠近:“主公,出了什麽事?”

“曹操撤出延津,退到官渡了。”袁紹沉聲說道,眉頭緊皺。

郭圖、逢紀二人對視一眼,並沒有說話,而此刻的黃河南面,曹軍也正如上面所說這樣一路南撤,讓出了前線駐地往官渡而去。六月初一,二十萬冀州兵馬渡河步步緊逼,沿途吞下延津、白馬、陽武,最後在官渡之北紮下來,軍寨綿延數十裏,斥候四下出擊,朝官渡分散而去,小隊的袁兵、騎隊將四周可能躲藏的林野、鄉間梳理了一道,若是尚有人家的被驅趕離開,有些貪圖便宜的,不時還會強奪一些財物,或抱起對方妻女與同袍一起在屋中享樂。

“放開我……不要……”

聲音在房屋裏尖叫,白花花的身子沖了出來,隨後又被幾名士兵攔腰抱了回去,呯的將房門碰上,蹲在墻角的男人抱著腦袋,陡然怒吼:“放開我婆娘——”捏著拳頭沖了進去,迎面有人拔刀,將他劈倒在地。

女人再次大聲尖叫起來。

對於戰事將起,士兵心中積累的情緒是壓抑的,這樣的清理中宣泄,對於上面的將校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的戰爭中,若是能讓士卒宣泄出不好的情緒,作為將領來講,是最好不過的,若是還能給對方留下一條命,已經是看在同是漢人的份上了。

大軍交戰,誰還會將區區一小撮百姓的死活放在心裏。

相對袁紹軍中士卒宣泄的情緒,處於官渡南面三十裏的曹軍營地,士兵同樣遭受巨大的壓力,縱然第一戰就擊敗了顏良和對方的三萬兵馬,然而當二十萬冀州軍實實在在的碾壓過來,堂堂正正擺在他們面前時,也是巨大的壓力。

巨大的校場,陽光照下來,身形稍矮的曹操坐在高台上,嗓音低沉持續的傳來。

“你們當中肯定有不少人心存疑惑,明明打贏了一仗反而還把白馬和延津一起丟了,還不如不打,對不對?”

他說了一句,聲音在這裏頓了片刻,視線從眾將、謀士臉上移開,望去校場一道道士卒站立下方的身影。

隨後,曹操緊抿雙唇,闔上眼簾,整個校場都沉在靜謐裏,就連脾氣火暴,性急的夏侯惇也在此時沒有選擇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