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啟夜

天色西沉,燒紅了雲霞,悶熱的城池裏拂過一道微風,帶著血腥的氣息。

“我……難道就只能做這樣的事……”

手緊緊捏了一下戟杆,步履隨後跨過一具屍體,地上斑駁的血跡朝裏面延綿鋪開,周圍已是一片混亂,奔跑的身影被人追上,一刀劈死,倒在不遠,冷漠的眸子裏倒映出一幅修羅地獄般的場景,這座府中反抗的人早已死在庭院,或被搜出來,亂刀砍死。

府中的丫鬟被士卒驅趕到院中聚攏,大抵的命運會被再次分發或販賣出去,呂布看了她們一眼,徑直走進前方的客廳,太仆袁基已倒在血泊中,只有袁隗這位老人還挺直腰板坐在那邊,緊閉雙眼,周圍已是被並州兵控制起來。

粘稠的血漿從柱子滑下,面無表情的身影提著畫戟站到對方面前,或許察覺到有人過來,老人睜開雙目頭擡起來,咬了咬牙,白須飄舞抖動:“呂布……今日你殺我滿門,來日,本初與公路自會為全家老小報仇。”

“我知道,讓他們來就是了。”

高大的陰影下,那聲音低沉如獅虎,手臂一擡,畫戟直接揮了過去,雙肩湧起鮮血,須發皆白的頭顱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屍體撲在幾案。呂布轉身開口:“再搜查一遍,太師有令,滅族。”

正廳外的院子,名叫張遼的身影大步過來,袁府上下已被兵卒控制,凡是袁姓、旁支,甚至家眷也大多被殺,或擒拿捆縛跪在院中,偶爾有一兩聲哭泣在女眷中傳來,也被士卒揮舞兵器砸過去,便是沒了聲音。

屍體旁邊,孩童緊抿著嘴唇,不敢哭出來,只有眼淚不停的流淌。張遼看著害怕的孩童一眼,走進那邊檐下持戟的身形:“奉先……”

“我知你想說什麽。”呂布走下台階,從過來的身形旁邊擦肩過去,深吸了一口氣:“……我呂布從未想過對手無純鐵之人下手,更不想對老弱婦孺揮下屠刀。”披風揚了一下,走動的腳步陡然停住,轉身回過頭看著身後跟來的人,“……可有的選擇嗎?!”

聲音低沉,聽的張遼心驚肉跳,他轉頭看向捆縛中的幼童和袁府女眷時,對面高大威猛的身形,“哈哈哈哈……哈哈……文遠,我沒的選擇啊。”笑起來說著,可目光滿是全是悲愴。

呂布轉過身朝那邊密密麻麻的望過來的並州士兵揮了揮手:“殺吧……”

眾人沉默中看向這些婦孺,拔刀,揮下去,驚聲尖叫起來,滾熱的血濺起來,人影倒下,更小的小人兒倒下,鮮血從重重疊疊的屍體下蔓延流淌,將半個庭院染紅。

張遼痛苦的閉上眼,而那邊,呂布開始朝府外走去,迎面,李肅正從外面進來,拱手:“溫侯,某過來看看……”

從出府門的身形瞧了他一眼,突然暴起,大步走近,揮起手臂就是一拳砸了過去,李肅還未將話說完,便是整個人都橫飛出去,滾下台階,滿口鮮血,幾顆牙齒靜靜的躺在地上。周圍士卒見是溫侯傷人,倒也沒人敢上前過問,只是看了看那被打飛的倒黴蛋,將視線轉去別的地方。

“我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想打殺你的念頭。”

呂布低聲呢喃了一聲,翻身上馬離去,看也不看一眼身後的那座府邸,快馬沖上街道,風聲從耳旁呼呼的吹過去,街道上行人、商人匆忙的躲避飛縱的戰馬,那一團火紅的身影目光充滿血絲,根本沒人敢上前阻攔。

戰馬沒有出城去軍營,而是徑直回到了家中,天光漸暗,嚴氏正在院中看著女兒舞弄一杆較輕的畫戟,此時見到男人回來,便是上前:“夫君,這是怎麽了?”

呂布從馬背上下來,將韁繩交給下人,一言不發的走進屋內,妻子跟著進來時,他已坐在那裏,飲了一口酒水,嘭的砸在幾案上,“狼都快圈養成犬了,真拿我呂布當家奴了啊——”最後一聲幾乎是大吼出來的,手臂一揮將酒觴擲飛出去。

嚴氏讓丫鬟點上燭火,便俯身將滾動的觴拾起來,過去在憤怒的男人近旁坐下,酒觴輕輕放回桌上,替呂布輕按手臂,“夫君心中有苦悶,自然該發泄一番,可到了外面,夫君該明白,太師還是義父的。”

“我知……”呂布閉上眼,隨後又睜開為望著妻子,手指一根根卷屈握成拳頭:“替他做事,殺人也就罷了,你可知他竟讓我去訓一幫女子做侍衛,簡直就是羞辱於我。”

搖曳的火光,映著咬牙切齒的臉,婦人嘆口氣方才知道緣由出在那裏,她深知自家丈夫的性子,如此生氣也理在其中了,嚴氏將酒斟滿遞過去,“……夫君莫要氣壞身子,這天地廣闊,總有夫君叱咤風雲的一日。”

“可不知是幾時……”那邊也嘆了一聲,將酒大口喝完。

便在此時,呂綺玲跑過來笑嘻嘻的倚在門口,“爹爹又在喝酒了,等會兒可要去赴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