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專制暴政

現在,我們應該而且也可以了解下面這一組數字了。這組數字部分告訴我們,明清之際,中國人為了爭奪皇帝這個寶座,或者用正式術語講,中國人為了實現政治權力更替所需要付出的人口成本是:

大明萬歷十一年(公元1583年),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遺甲起兵前後,中國人口大約在6069萬左右。(胡果文《論清代的人口膨脹》,載《華東師範大學學報》1984年2期)

大清入關七年後,大清順治七年(公元1651年),中國人口總數為1063萬(數據出處同上)。這一年,多爾袞病死。

按照孟森先生根據食貨志考據的數字,順治十八年,即公元1661年,經過十余年休養生息,中國人口總數為1920萬。(孟森《明清史講義》下,第475頁)

就是說,有80%左右的中國人,為這次權力轉移、改朝換代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假如有人告訴你,歷史上,我們曾經是一個富有政治良知與智慧的群體,我想,你完全可以和他急。這些數字和上面所看到的一切就是理由。而在我們的歷史上,這只是短短的一個瞬間。

大清帝國前期到乾隆皇帝時為止所制造的文字獄,從絕對數量上看,可能比中國歷史上文字獄的總和還多。自打入關以來,從順治年間開始,康熙、雍正一代比一代嚴酷,到了乾隆時期達到頂峰。乾隆皇帝弘歷制造的文字獄則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所有帝王中最多的一個。不必懷疑,在人類文化史最齷齪、最恥辱的那一頁上,此人有資格與希特勒比肩。

乾隆真不愧是雍正的兒子,他絕對是一個制造文字獄、制造冤假錯案和毀滅文化的專家與高手。在他手中,以文化工程——修四庫全書的名義,毀掉的書籍,可能超過秦始皇燒掉的書籍一百倍也不止。他應該是需要為近代中國在思想文化領域全面落後,以至於到愚蠢程度負責的第一人。

看看他所做的那些渾賬事兒,你決不會懷疑這是一個真正的心理變態者,假如同時再看看那些無恥文人對他的贊美,你必定會明白迫害狂和被迫害狂、施虐狂與被施虐狂是多麽完美的組合、多麽親熱的一對兒。使人無法懷疑,中國文人士大夫具有一種已經成癮成性的閹割和受虐情結。沒有人閹割他們時,他們就自己閹割自己,沒有人虐待他們時,他們就自我虐待或相互虐待。

那是中國人做了奴才還要贊美奴才生活美妙的時代。

譬如紀曉嵐。

自從漢武帝以後,中國還沒有哪一個渾賬皇帝敢於公開地、絲毫也不掩飾地對自己的臣民說:對於你們,我不過是像對待娼妓那樣,像豢養畜生一樣養著而已。乾隆皇帝就敢如是對紀曉嵐說。文人士大夫的代表人物紀曉嵐,則誠惶誠恐,叩謝天恩。

由此,我們可以知道,中國文人士大夫中的許多人,的確比大多數寵物還要可愛,獲得主子的憐愛常常是他們的終身事業、終身的光榮與夢想、終身的奮鬥目標;而乾隆皇帝也憑借上述作為——那些應該是足夠了——證明他自己是一個真正的、貨真價實的暴君。

這個時代理應受到永遠的憎惡與詛咒。

假如一定要在以往的世代裏,說出哪一個時代更好一點的話,我寧願這樣表達:那些帝制之下的時代,沒有更好,只有比較不壞一點而已。而對雍正培養出來的兒子乾隆,我只能使用“更壞”這個詞匯。

為此,那些為所謂“康乾盛世”和“乾隆大帝”歡呼的人,沒有理由不受到蔑視。

就這樣,大清帝國政治制度由軍事貴族共和制向集權專制的轉變,由努爾哈赤埋下伏筆,由皇太極發端,由多爾袞、順治、康熙加快了腳步,由雍正皇帝完成,並在雍正與乾隆父子手中,以最終取消八王——王公大臣議政制度為標志,與帝王政治傳統完全合流,形成了中國歷史上最為黑暗的、真正的專制暴政。

從此,這個王朝發生的故事,和歷朝歷代比較起來,在政治上便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了。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恰如米蘭·昆德拉所說:這裏不會變得更好,也不會變得更壞,只會變得更可笑了。看一看鴉片戰爭前後發生的故事,對此,應該很難有什麽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