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狐媚

商瀾接住茶杯,放在身旁,不徐不疾地說道:“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她擡起頭,對上楊氏的目光,“母親為何認為是我?”

蕭復知道慕容飛死於他殺,卻讓黎兵只說溺死,意思就是不想再打草驚蛇,滋生事端——疑犯自盡,仵作自殺,推官被殺,慕容飛的案子當以蕭復的回京告一段落。

這也是商瀾的想法,所以她對楊氏不會實話實說。

“要不是你在陸洲,老爺又豈會……要不是為了救你,老爺精通水性怎會落此下場?”說到這裏,楊氏看了看站在太師椅前的兩兄弟,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天生就是個狐媚子!”

狐媚子?

商瀾明白了。

楊氏三十歲,單眼皮,鼻梁微塌,下巴棱角分明,只是中等樣貌。

而原主顏值在線,身材姣好,年輕又有朝氣。

她大概以為,慕容飛對原主可能有了別樣心思,所以才放下公事親自趕到陸洲,送她回京。

商瀾搖搖頭,用關愛智障的目光看著楊氏,說道:“母親,父親已經去了,這等臟水就不要往他身上潑了吧。他老人家的品行母親應該比我清楚,母親罵我不要緊,但請不要辱沒了父親的名頭。”

“娘,你想多了!”十五歲的慕容瑾往前邁了一步,“姐姐也差點回不來,娘又何必苛責於她。”

楊氏大怒,歇斯底裏地喊道:“苛責?我怎麽苛責了?她就是個狐狸精,勾引這個不算,還想勾引那個,什麽東西!”

勾引這個,還勾引那個?

商瀾回憶了一下。

絕沒有那樣的事,原主出身不好,在言行上格外注意,從不做出格的事情。

楊氏胡攪蠻纏,她覺得沒必要替原主忍辱負重,幹脆站了起來,說道:“父親來陸洲,確有送我回京之意,但這不該成為母親抹黑我和父親的理由。如果母親叫我過來只為此事,對父親去世的詳情不聞不問,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先到此為止吧。”

她轉身要走。

“站住。”楊氏一拍小幾。

慕容珩跑過來攔住商瀾的去路,仰著小腦袋認真地說道:“姐姐不要走,我想知道父親到底是怎麽走的。”

慕容瑾點點頭:“姐姐請坐,我也很想知道。”

兩兄弟長得很像,都是容長臉、狹長眼、高鼻子,容貌幹凈清澈,腦子也很聰明,能文善武。

尤其慕容瑾,年紀雖小,但已經可以考秀才了。

“坐就不必了,這件事早該說清楚的。”三天了,商瀾一直在等這個機會,立刻把之前編好的說辭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遍。

“……我與父親一起出城,但出事時我們不在一起。父親在劉家鎮打尖時回了陸洲,中午就走了。我在劉家鎮的六福客棧等候,一覺睡過去,醒來時我人在沱河湍急的洪水裏……第二天早上我去找父親,父親在距離劉家鎮三十裏地之外的梁家鎮鎬頭灣被人發現……仵作說,父親的鼻子和嘴都有泥沙,確是溺亡。”

“即便如此,蕭大人也懷疑我有弑父的嫌疑,從梁家鎮查到劉家鎮,最後還查到了陸洲……去陸洲前,我同蕭大人借了些銀子,買了一副上好的楠木棺,這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孝心,請母親不必放在心上。”

她這番話真的多假的少,不怕查證,還能自證清白。

楊氏繃直了腰背,拿著絹帕左一下右一下地擦眼淚,“不在一起卻一起落了河?你騙誰呢!”

“而且……”慕容瑾紅了眼圈,哽咽著問道,“姐姐不會遊水吧。”

商瀾道:“我確實不會遊水,不過是命大罷了。無論如何,事實就是如此,你們若信不過錦衣衛,可以派老肖走一趟陸洲。”

“狐媚子,到底是不是你殺了我家老爺?”楊氏光著腳下地,張牙舞爪地朝商瀾撲了過來。

“娘!”慕容瑾一把將她拉住,“姐姐為何要殺父親,您的責怪毫無道理。”

商瀾蹙起眉頭。

在原主心裏,養母楊氏乃是不折不扣的淑女,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說話行事極有分寸……

行吧,跟一個悲傷過度的家庭婦女計較什麽,就當她得了失心瘋吧。

商瀾懶得再說,直接轉身出門。

慕容珩見自家大哥沒有新指示,跑到楊氏身邊,抱著她的手臂小聲抽泣起來。

慕容瑾說道:“娘,既然肖伯伯要去陸洲,這件事就不忙下結論……”

楊氏絕望地仰起頭,在慕容瑾的小臂上接連擰了兩把,怒道:“為什麽不急,怎能不急?你爹白養你這麽大,翅膀還沒長硬魂兒就被賤人勾走了。”

“娘,爹剛去,這樣的話就不要再提了,您這是紮兒子的心呐。”慕容瑾忍著疼,半扶半脅迫地把她請回到貴妃榻上。

他在楊氏身邊坐下,懇切地說道:“娘,我接下來的話您務必要聽進去,不能讓那些莫須有的事隔了咱們母子的心,否則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