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復辟鬧劇

民國6年6月28日由天津到北京的火車三等客座中,來了一個怪模怪樣的老農夫,在北京車站下車,用大蒲扇遮著自己的臉,匆匆地邁步出了車站,站外有四個辮子兵恭恭敬敬地迎接他,請他上了一部馬車,馬車得得地把他載進南河沿張辮帥公館,他一進門,辮帥就傳令出來,不見任何客人。這位老農夫不是別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維新派領袖、保皇黨黨魁康有為。他在張宅和張勛密談後,就乘人力車往西磚胡同的法源寺,把自己隱藏起來,他以為如此秘密。無人會知道他偷入北京,怎知第二天一早,黎元洪就知道了,派人來請他到公府一談,他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大吃一驚,推托說風塵勞頓,改日晉謁。

康有為本在上海,他早已和張勛的幕僚長萬繩栻有密電往來。他在上海時,正在草擬“宣統皇帝”的復位詔書,忽然接到萬自北京來電,催他火速赴京,他乃剃去了胡須,化裝成農夫模樣,搭乘三等車由津浦路北上,隨行的有沈曾植和王乃澂。

30日傍晚,張勛偕復辟派陳寶琛、劉延琛兩人偷偷地溜進了清宮,舉行了一次“禦前會議”,會議完畢後,張勛從容不迫地前往參加迎賓館宴會,然後再赴江西會館的堂會,這是江西同鄉為了歡迎同鄉上將軍,請了北京的名伶大會串,張到達時已是夜晚11時,他好整以暇地問梅蘭芳的戲何時上場,主人問招待員,招待員說要黎明4時上場,張即命提前於12時上演。待梅的戲演完後,張即站起身來,拱手告辭,乘車回寓。返抵張宅,立即命人分途邀請王士珍、江朝宗、陳光遠和吳炳湘來寓會商要公。

步軍統領江朝宗這晚上接二連三地接到安定門和西直門守城兵士的電話,報告辮子兵在叫城開門。江感到有點不妙,命令守軍不許開門。電話掛上,他想找王士珍請示,怎知王已深夜來訪,這位平素很有修養的北洋大將,今晚也慌了手腳,只說:“復辟就在頃刻”一句話,江主張立即去報告黎元洪,可是還來不及動身,就駛來了一部汽車,車中走出一個副官模樣的人,拿了雷震春和張鎮芳的名片,“請王大人和江大人到大帥公館,有緊急要事待商。”巧不巧,近畿第十二師師長陳光遠和第十三師師長李進才也都舉著慌亂的腳步來了,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一並請上汽車,陳、李還待反對,又有一部汽車駛到,下來了四名全副武裝的軍官,說是奉大帥的命令來催駕的,王士珍、江朝宗、陳光遠、李進才只好目瞪口呆,身不由主地上了車。

兩部車疾馳而至張勛寓所,只見燈火輝煌,屋前屋後都站滿了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辮子兵,一個個都像兇神惡煞的門神,完全是戲台上的鴻門宴。王、江、陳、李四位大人就這樣如癡如呆地被請了進去。

王士珍等進入張宅內室,只見張勛、萬繩栻、雷震春、張鎮芳和辮子兵吳、劉兩個旅長都坐在裏面。張勛見到來客,只淡淡地揮手請他們就座,面孔很難看,不屑地望著江朝宗,厲聲說:“你為什麽不開城門?”江戰栗地答說:“沒有陸軍總長的命令,不到時候,不能開城。”張立即轉過頭來問王:“那麽聘老怎麽辦呢?”王乃命江朝宗立刻用電話通知守城部隊開城門,於是,辮子兵就像潮水一樣湧了進城。正在這時,李經羲趕到張宅要見大帥,張搖頭說沒有時間,不讓他進來,然後大聲地說:“今天馬上就要迎接皇帝復位,你們有不贊成的,都不許走。”一邊說一邊叫備車,然後就拉王士珍和江朝宗與自己同坐一車,余人分乘兩車,馳進了清宮,這時是7月1日淩晨3時左右。

正戲上場了,我們且抄溥儀回憶錄一段:

“陰歷五月十三日這天,還是在毓慶宮,陳寶琛、梁鼎芬和朱益藩三位師傅一齊出現,面色都十分莊嚴,還是陳師傅先開口:‘張勛一早就來了……’

‘他又請安來啦?’

‘不是請安,是萬事俱備,一切妥貼,來擁戴皇上復位聽政,大清復辟啦!’

他看見我在發怔,趕緊說:‘請皇上務要答應張勛。這是為民請命,天與人歸……’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喜事弄得昏昏然。我呆呆地看著陳師傅,希望他多說幾句,讓我明白該怎麽當這個‘真皇帝’。

‘用不著和張勛說多少話,答應他就是了。’陳師傅胸有成竹地說,‘不過不要立刻答應,先推辭,最後再說:既然如此,就勉為其難吧。’

我回到養心殿,又召見了張勛。這次張勛說的和他的奏請復辟折上寫的差不多,只不過不像他奏折說的那麽斯文就是了。

聽他念叨完了。我說:‘我年齡太小,無才無德,當不了如此大任。’他誇了我一頓,又把康熙皇帝六歲做皇帝的故事念叨一遍。聽他叨叨著,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