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楊度和籌安會

袁的帝制活動,有兩個外國才子和一個中國才子支持。兩個外國才子,一個是公府政治顧問美國人古德諾博士,一個是公府法律顧問日本人有賀長雄博士。袁搬出這兩個洋才子,是有深意的。美國博士古德諾以精通政治學聞名於世,他竟發表專文認為共和不適合中國國情,那就足以證明中國是該行帝制了;而有賀長雄主張中國改行帝制,有賀是日本法學家,日本是一個君主立憲的強國,如果中國改行帝制,則亦將步武日本為亞洲強國了。至於一個中國才子是誰呢?就是大名鼎鼎的楊度。楊在袁的智囊中,代表新派,他自認是袁袖中的一張王牌,不料袁選內閣總理也好,選國務卿也好,總選不上他,他真是一肚悶氣。他擔任“漢口商場督辦”,越做越無聊,民國3年4月辭去這個督辦,回任北京的參政,由老袁的智囊一變而為太子袁克定的智囊。這時袁身邊最接近的是內史夏壽田,夏是楊的同鄉又兼同學,年少而有才名,其入袁幕也是楊所介紹。內史長阮忠樞雖是袁在小站時代的老幕僚,可是他這時鴉片煙癮很重。另一小站時代的老幕僚張一麐則專任政事堂的機要局長。袁每天一大早就到簽押房,按時到公的只有夏壽田一人,所以遇事都和夏商量,夏由此一變而為袁身邊親信,知道袁的動向和意圖。夏既是楊度所介紹,楊、夏關系自是極為接近,夏經常到楊家吃晚飯,因此夏所知道的事,楊也知道。

楊度既然對袁的意圖完全了解,乃撰了一篇《君憲救國論》,交夏壽田轉呈給袁,袁看了擊節贊賞,連聲說:“真乃曠代逸才也。”遂把這篇大作寄給段芝貴,令他秘密付印。

“曠代逸才”四字是民國3年5月袁親題橫匾贈給楊度,楊有謝恩折:

“為恭達謝忱事:五月卅一日奉大總統策令,楊度給予匾額一方,此令等因。奉此。旋因政事堂頒到匾額,賜題‘曠代逸才’四字,當即敬謹領受。伏念度猥以微材,謬參眾議,方慚溺職,忽荷品題,維祓飾之逾恒,實悚惶之無地。幸值大總統獨膺艱巨,奮掃危疑,度得以憂患之余生,際開明之嘉會,聲華謬竊,返躬之疚彌多,皮骨僅存,報國之心未已。所有度感謝下忱,理合恭呈大總統鈞鑒!”

對日問題告一段落後,就有投機政客徐佛蘇、丁世嶧等看出袁的隱衷,秘密呈請袁改行帝制,袁命夏壽田把這些意見就商於楊度。袁初意是想叫楊做一個居間人,與徐、丁等聯絡,幕後指揮徐佛蘇等組織一個研究國體問題的學術團體,並網羅一些名流參加,使這個團體能影響和領導民意,借為帝制打下基礎。袁自己既不能發號施令。也不能親自指揮,因此由楊擔任最為適當。不要楊出面,是因為楊和袁關系太深,色彩太濃,楊出面就讓人看出這是自拉自唱的戲。

可是楊卻願意親自出馬,不願做無名英雄。夏壽田轉達袁的意見,叫楊聯絡當時知名之士研究帝制問題,他於是邀請了五位有名人物,是:孫毓筠、胡瑛、劉師培、嚴復、李燮和,加上楊度自己,總共六人,後來大家遂叫他們為“洪憲六君子”。

孫毓筠的祖先是山東濟寧州人,因逃荒移住安徽壽州城外20裏的大柳樹鎮。這個逃荒者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以販布發家,就是孫毓筠一房;小兒子讀書,其後人孫家鼐中了狀元,做到大學士。孫毓筠受了桐城人吳樾行刺五大臣的感召,前往東京參加同盟會,同盟會派他到南京運動新軍響應萍醴起義,不幸被捕,楊度曾竭力營救他,兩江總督端方因為他是壽州相國孫家鼐的侄孫,所以維護他,僅判五年徒刑。辛亥革命時,孫毓筠獲得自由,任江浙聯軍總部副秘收長,不久被舉為安徽都督。後來到北京去,便與國民黨斷絕了關系。二次革命後,孫一面倒向袁,先後做過約法會議議長,參政,又組織過憲政研究會。

胡瑛原名宗琬,別號經武,湖南桃源人,早年肄業於長沙經正學堂,曾與吳樾同謀行刺五大臣,到東京加入同盟會,後因在武漢參加欽知會而被捕。辛亥起義後,他跨出了牢門,自封為外交部長。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孫中山派他為山東都督,袁上台後,派他為陜西經略使、新疆青海屯墾使。他和楊度是好朋友,於民國4年5月下旬到了北京。

孫、胡兩人自二次革命失敗後,同黨中人或死或逃,他們認為國民黨翻身的機會不多了,因此就另走門路。胡瑛是個慣走極端的人,革命革到極端,反動也反動到極端,甘與鳥獸同群。後來他最怕人家向他做六的手式:橫一個六指是六君子之一,豎一個六指大拇指放在嘴唇是笑他的大煙癮。胡瑛和孫毓筠兩人,如果當年革命被捕時,即綁赴刑場,慷慨就義,那麽日後便是轟轟烈烈的革命烈士了,不幸清吏成全了他們,把他們從烈士祠一腳踢出來,他們自己卻糟蹋了自己,錯過了留芳機會,變成了遺臭人物。人的際遇真是難說。劉師培原名光漢,在清末著有《攘論》、《中華民族志》等。曾和章炳麟創立光復會,是一位國學家。在國學方面著有:《國學發微》、《清末學術史》、《左庵文集五卷》、《談左劄記》、《論文雜記》、《中古文學史》。後來變節,充當兩江總督端方的門下士,端方下台後,他到四川任國學院主講。民國後章炳麟介紹他到北京大學擔任文科教授。楊度發表《君憲救國論》,他也發表《國情論》和《勸告舊同盟會諸同志》的公開信。4年袁畀以公府咨議。他上了一篇謝恩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