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張作霖和陳宦

袁對馮、段各有一套應付的手法,已如前述,對於馮、段以下的北洋系軍閥們,袁所采取的手段則略有不同,一方面同樣不讓他們參與帝制機密,一方面則多方設法窺探他們對帝制問題的態度。

民國4年夏天,他本擬召集全國各省將軍來京,舉行一次大規模的軍事會議,討論劃分軍區和廢省改道兩個問題。當時有人建議袁不要倉促進行,以免各省軍政首長離心離德;加以中日甫簽廿一條約,此時此刻召開大規模軍事會議,很容易召致日人疑心和誤會。袁深以為是,乃改變方式,輪流電召各省將軍入京述職,專就帝制問題向他們試探。

4年7月起,應召來京的,先後有山東將軍靳雲鵬、江西將軍李純、山西將軍閻錫山、奉天將軍張錫鑾、湖北將軍段芝貴和駐防奉天的廿七師師長張作霖、駐防湖北的第二師師長王占元等。這些顯赫人物中,只有段芝貴是唯一參與帝制機密的。

袁接見這些封疆大吏時,總是先問這麽一句:“咱們辦共和辦得怎樣?”共和而加“辦”字,實在是一人絕妙的好形容辭,因為辦得不好,當然可以不辦,何況“辦”字便寓有試辦的意思。這些諸侯們都知道袁的意思,所以答復的話都是千篇一律:“共和不容易辦得好,還望大總統多負責任,以救國家。”

奉天將軍張錫鑾是袁的老把兄,此時已經70多歲了,在袁眼中,這位老將黃忠已無余勇可賈,耳既不聰,目又不明,而所說的話,更不中聽,他認為外交告緊,邊防空虛,對政治問題應該多加考慮,以免引起強鄰幹涉。袁聽了很不高興,因而有意要把他打入冷宮。

廿七師師長張作霖的地位自不能和各省將軍比,但他是奉天的實力派,所以破格召見他。他於4年7月25日入京,由軍警執法處長雷震春陪同入覲,袁在居仁堂召見他。這位初見世面的師長,頗有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飄飄然,左顧右盼,對於清宮中一件古瓷,一幅名畫,無不嘖嘖稱贊。他依例向袁行跪拜大禮,恰巧袁這時從口袋中掏出表來看時間,張正好叩頭完畢站起來,便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只掛表,袁微微一笑,順手把表送給他:“你拿去作個紀念吧!”他接了過來連聲說謝謝!

袁和顏悅色地問他和雷震春的關系,他直率地回答說:“稟大總統,雷處長是作霖的老總統。”雷趕忙接著說:“那時東三省左翼總統是張勛;右翼總統是震春。”一邊回轉頭來輕聲卻帶有訓斥的口氣對張說:“現在的總統不是從前的總統,現在的總統和皇帝一樣,你懂嗎?”張連聲說是,袁又大笑不已。

初出茅廬的張師長,深深覺得這位老總統真是一團和氣,又親切又大方;可是更令他驚異的,是當他由居仁堂回到旅邸時,他所看見的那些古瓷名畫都已經由專人送來。來人說:“大總統知道張師長喜歡這些,特趕著送來給張師長。”這一來可把張感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袁的這套手法,的確真能籠絡四方豪傑。

自從國民黨討袁失敗後,北洋軍便控制了全中國的大部分地方,只有兩廣和四川,雲南、貴州在北洋勢力以外,不過廣東的龍濟光雖非北洋系,但和袁卻相處很密切,袁對龍也最好。因此有問題的省份只是川滇黔三省,這是北洋系的缺口地區。

帝制運動將起時,袁認為必須先收服四川,再以四川控制雲南和貴州。他在身邊東選西挑,終於找到一位“英物”就是名義上是參謀次長,而實際負責參謀總長的陳宦。陳和國民黨及任何南方軍事派系都有淵源,尤其有利的條件是他曾主持過清時四川和雲南的軍事教育,民國後川滇兩省的軍政大員多半是他的門生故吏。他任參謀次長,總長是黎元洪,只掛名而不到部辦公,所以他對參謀部的處理,完全符合袁世凱的需要。袁的智囊團中,對全國軍事采取分工研究,指定一人負責一組,陳便是負責西南組,凡與川滇黔三省有關的軍事問題,都由陳負責研究,並提出意見和辦法以供袁采納。

民國4年2月20日,袁下令派陳宦會辦四川軍務,並在北洋軍中抽調李炳之、伍禎祥和馮玉祥三個混成旅隨陳入川。

這就是袁所計劃填補北洋軍在西南缺口的一個重大措施。

陳宦奉命後籌劃起程,動身前謁袁請示機宜,袁摒退了左右,然後用很親密的口吻對陳說:“你是很聰明的人,應該怎樣做法你都知道,用不著我多說了;只是有一點我想讓你了解,四川是天府之土,明朝藩王的殿址仍然存在,你去了之後,可以好好把它修建一下,也許將來我叫芝台(袁克定的號)到四川來。你去找芝台談談,你們從今後要當作弟兄看待,也許將來我會付你更重大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