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二、清帝退位(第5/5頁)

原來袁世凱這時有了洋人的支持,在民軍方面的朋友也多到可以左右民軍行動的程度。那些由原先的立憲黨人變成的革命黨人,已經明白袁世凱是他們的希望;這種希望後來又傳染給某些天真的共和主義者。因此在民軍方面做出了這個決議:只要袁贊成共和,共和很快就可以成功;只要袁肯幹,可以請袁做第一任大總統。這正符合了袁的理想,何況引退的攝政王周圍,還有一個始終敵對的勢力,無論他打勝了革命黨還是敗給革命黨,這個勢力都不饒他。他決定接受這個條件,但對清室的處置,還費考慮。這時他忽然聽說孫中山在南京就任了臨時大總統,不免著起急來。他的心腹助手趙秉鈞後來透露:“項城本具雄心,又善利用時機。但雖重兵在握,卻力避曹孟德欺人之名,故一面挾北方勢力與南方接洽,一方面挾南方勢力以脅制北方。項城初以為南方易與,頗側南方,及南方選舉總統後,恍然南北終是兩家,不願南方勢力增長,如國民大會成立,將終為其挾持,不能擺脫。乃決計專對清室著手,首先脅迫親貴王公,進而脅迫清帝,又進而恫嚇太後,並忖度其心理,誘餌之以優待條件,達到自行頒布退位,以全權組織臨時政府。”這就是袁世凱突然變化的真象。

變化盡管是變化,如果想從善於流淚的袁世凱臉上,直接看到兇象,是辦不到的。他最後和太後見了那次面,在東華門碰上了一個冒失的革命黨人的炸彈,給了他一個借口,從此不再進宮,而由他的助手趙秉鈞、胡惟德等人出面對付皇室。他自己不便於扮演的角色就由他們來扮演。

但是變化終歸是變化。那些相信過袁世凱的人,又改變了看法。

“誰說袁世凱不是曹操?”

一直堅持這個說法的是恭王溥偉、肅王善耆和載澤等人,還有醇王周圍的年輕的貝勒們。一位貴胄學堂的學生後來說,當時的民政大臣滿人桂春曾宣稱,為了回答外地對滿人仇殺的行為,他已組織了滿族警察和貴胄學堂的學生,對北京城的漢人實行報復。遠在西安的總督蒙族人升允,這時帶兵勤王,離了西安,袁世凱發了一封表示贊許的電報,同時命令他停在潼關不得前進。以良弼為首的一些貴族組織了宗社黨,宗社黨將采取恐怖行動的傳說也出現了。總之,一部分滿蒙王公大臣做出了要拼命的姿態。太後召集的第一次禦前會議,會上充滿了憤恨之聲。奕劻和演倫由於表示贊成退位,遭了猛烈的抨擊。第二天,奕劻沒有敢來,溥倫改變了口風,聲明贊成君主。

這種情勢沒有保持多久,參加會議的毓朗後來和他的後輩說過這個會議,溥偉也有一篇日記做了一些記載,內容都差不多。

在這次會議上,本來溥偉給太後想出了個應付國務大臣們的辦法,就是把退位問題推到遙遙無期的國會身上。可是國務大臣趙秉鈞帶來了袁世凱早準備好了的話:“這個事兒如果叫大夥兒一討論,有沒有優待條件,那就說不準了!”

太後對於王公們主戰的主意不肯考慮了。王公們曾千囑咐萬囑咐不要把這件事和太監說起,可是太後一回宮,早被袁世凱喂飽的總管太監小德張卻先開了口:

“照奴才看,共和也罷,君主也罷,老主子全是一樣。講君主,老主子管的事不過是用用寶。講共和,太後也還是太後。不過這可得答應了那‘條件’。要是不應啊,革命黨打到了北京,那就全完了啦!”

在禦前會議上,發言主戰的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四個人。據說我的二十幾歲的六叔是主戰者之一,他主張來個化整為零,將王公封藩,分踞各地進行抵抗。這個主張根本沒人聽。毓朗貝勒也出過主意,但叫人摸不清他到底主張什麽。

他說:

“要戰,即效命疆場,責無旁貸;要和,也要早定大計。”禦前會議每次都無結果而散。這時,袁的北洋軍將領段祺瑞等人突然從前線發來了要求“清帝”退位的電報,接著,良弼被革命黨人炸死了。這樣一來,在禦前會議上連毓朗那樣兩可的意見也沒有了。主戰最力的善耆、溥偉看到大勢已去,離了北京,他們想學申包胥哭秦庭,一個跑到德國人占領的青島,一個到了日本人占領的旅順。他們被留在那裏沒讓走。外國官員告訴他們,這時到他們國家去是不適宜的。問題很清楚,洋人已決定承認袁世凱的政府了。

宣統三年舊歷十二月二十五日。隆裕太後頒布了我的退位詔。一部分王公跑進了東交民巷,奕劻父子帶著財寶和婕太太搬進了天津的外國租界。醇王在會議上一直一言不發,頒布退位詔後,就回到家裏抱孩子去了。袁世凱一邊根據清皇太後的懿旨,組織了民國臨時共和政府,一邊根據與南方革命黨達成的協議,由大清帝國內閣總理大臣一變而為中華民國的臨時大總統。而我呢,則作為大總統的鄰居,根據清室優待條件開始了小朝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