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京師夜(第2/2頁)

這個把總帶著復雜的心情離開了相府,這一次他身負重任,雖然沒有看過信件,但大抵知道所行的任務為何,結果卻是不盡如人意,他內心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灰暗感覺,離開了方從哲的府邸,前往一所遼東都司在京城裏的會館去休息了,到了明天一早他就又得趕路折回,只是來去的心情已經是完全不同了。

這個遼東來的把總離開時已經是天黑很久,相府門房有一些等候召見的官員,他們要麽是有事來拜會,要麽是來送禮的外地人,也有一些是剛被外放的官員,前來相府求見,面請機宜,當然實際上方從哲不會教給他們實際的治理地方的策略,這種接見無非是走官樣文章,無非是攀附而已,方從哲很少見他們,多半是叫幕僚見一見,也有一些厚臉皮的賴在門房,指望相爺突然改變主意,他們好見一見面,將來到了地方的時候,就可以扯起虎皮當大旗。

待起更之前,所有外客要麽被接見過,要麽就灰心走了,有一些官員幾乎是每天都來,多半是浙黨或齊黨的人,他們其實沒有什麽事要見方從哲,只是每天都會來相府候傳,方從哲有時會見,多半也不見,這些人仍然每天都來,比到衙門上值還要努力和用心的多。

到起更前,所有人都的光光,巷子內外的那些賣小吃的也推著車離開了,原本排了一地的轎班和車夫都跟著主人走了,只剩下方府門前和巷口的燈籠還散發著溫暖的光澤,春寒料峭,白天有太陽還好些,晚上這般時間仍然如冬夜一樣凍的死人,除了打梆子的更夫外,街道上已經很少有人行走,普通人已經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門,遇到五城兵馬司或是巡城禦史,很可能被押起來關一夜,甚至是打一通板子,只有那些有身份的勛臣子弟,或是太監權臣家裏的子弟,在這種時候才剛剛出門,呼朋喚友,到某家宅邸去喝酒,賭錢,搏戲,聽曲子,在東城這裏多半是權貴之家,行走在巷子和街道上時,隱隱就可以看到這些宅邸裏頭的亮光,聽到陣陣絲竹之聲,從這些地方路過時,就可以聞得著順風飄來的酒菜香氣,還有那些快活的歡笑聲響。

徐小七縮著脖子,手中提著一盞發黃的燈籠,在鼻子裏聞到一陣酒菜香氣後,他看著那深沉的宅門,偷偷罵了一聲。

就算是相府門前的做事,他也只是個打散工的小廝,好酒好菜和紅包都輪不著他,不是家生子,將來怎麽巴結也做不到總管和執事一級,前途著實有限的很。

他是京城土著,方府的人其實都是大興或宛平的京城人,方從哲是寄籍,早年是文臣家族,後來祖上入了錦衣衛的籍,方從哲是在京師長大,府裏用的人當然也是京師人為主,徐小七這樣的自己有家的奴仆也不在少數,平常他們也在方府住,隔一陣可以請假回家看看,今日徐小七就是請了假出來。

他家住著離方府不遠,地方環境卻是有天壤之別,就住崇文門的城內邊上,四周都是低矮的平房,還有不少茅草房。在接近家門時,他聽到緊貼著城墻邊上有人的哭聲,這樣的半夜裏哭聲特別刺耳,而且不是女人,是幾個男子的哭叫聲,四周的狗聽著哭聲在叫喚,人們卻懶得理會,根本沒有人出來看動靜。

徐小七也是根本不理會這事,這裏是內城門,出了崇文門外就有不少官店,也有稅關,進入內城的人都得交稅,官店的人甚至明搶那些外地來的客商,徐小七打小在這裏長大,見著的不平事和慘事太多了,有的客商全部身家被訛詐或是騙了,要不回錢來就只能上吊,這樣的哭聲過後,明早多半就多幾具屍體,在外地可能是件大事,在京城崇文門這裏根本沒有人去管,那些人要麽是勛臣府裏的豪奴,要麽就是太監家的門客,然後就是某王爺的家裏的,誰敢去碰這些人的釘子?不要說官府,便是方從哲這個首輔,甚至是紫禁城裏的萬歷皇爺也是管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