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荒唐

去年年底時,方世鴻狎妓時出現了一樁意外,一個妓女被馬匹帶倒,當場死亡,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真相已經無從考察,到底是方世鴻殺人還是意外,京師中人議論紛紛,甚囂塵上。

這事被巡城禦史薛貞以人命案參奏,事情就此鬧大。

這件事最要緊的還不是方世鴻的行為,其實在背後是十分復雜的黨爭。

薛貞是晉黨成員,晉黨與楚黨現在算是聯合起來以抗東林,事實上齊黨和浙黨的對手也是東林,相比較這些老派的各黨而言,東林黨宗旨明確,組織嚴密,盤踞的地方是文風最盛的江南,天生的同盟眾多,在萬歷四十四年的丙辰科的進士中,已經確定加入東林黨的進士最少有三到四成,加入齊黨浙黨楚黨的加起來也不到一成,當然不是所有進士都願意或夠資格被納入黨派之中,所以多半的進士算是沒有黨派,東林黨能囊括這麽多英才,特別是錢益謙這樣的人才新秀進入其黨中,其實力膨脹之快,其余的各黨根本就追之不上。

這樣的情形下,除東林外的各黨都感覺到了危機,他們決心聯合起來鏟除東林在朝的勢力。

萬歷四十五年時,浙黨和齊黨一起發力,借京察將東林勢力幾乎一掃而空。

京察的初衷是考察官員操守和能力,從萬歷二十一年東林黨人趙南星開始,京察成為各黨間攻擊對方的武器。

這也是萬歷對朝政控制粗疏的體現,大明向來都有政治勢力,哪怕是明太祖太宗年間亦有,皇帝的治政手腕如何,從黨派爭鬥的激烈程度就看的出來,大抵強勢的皇帝之下,臣子們只能搞下小動作,主要的精力還是用在政務上,皇帝控制一弱,甚至長時期的懈怠政務,臣子們的精力就是用來結黨和爭權,絕不會有例外。

嘉靖年間,嚴嵩專權,從他與夏言的爭鬥到徐階鬥翻嚴嵩為止,再到高拱鬥徐階,張居正再逐高拱,幾十年間內閣爭鬥十分激烈,而從萬歷十五年之後,大明朝政的鬥爭開始進入白熱化,特別是萬歷有易儲之心以後,各黨間以太子,鄭貴妃,福王,各系之間的暗鬥變的十分激烈,著名的三案,妖書和梃擊兩案就是東林和浙黨互相攻擊的最犀利的武器。

黨派爭鬥到如此地步,實際上已經嚴重傷害了國體,各黨間都是非我同志便攻之,哪怕因此而壞國事,方從哲主導的浙黨和其門生主導的齊黨在萬歷四十五年獲得大勝,其後東林黨就用妖書一案反擊,方從哲在這件事上想和稀泥,並不願各方撕破臉皮,但越是這樣,越叫人看出他在政治上沒有決心和狠心,掌控朝政的能力遠不及沈一貫,東林黨決心痛打落水狗,勢要將方從哲從首輔位置上攆下去,方從哲這幾年的首輔原本最大的作用就是調和各派,他是浙黨首領,其實浙黨自成一體,方從哲並沒有真正掌握,齊黨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彼此合作,但齊黨自成一派,也不會完全聽從方從哲的指揮,楚黨和晉黨也指望方從哲調和矛盾,而東林黨內也有溫和派系,他們也希望有方從哲來充當滅火閥門,以中和黨內的激進勢力。

從個人能力來說,方從哲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從政治手腕上來說,他不及申時行或是沈一貫,整體的評價,他是一個合格的次輔人選,適合輔佐張居正這樣的強力首輔,可以做很多精細的工作,也擅長調和各種政治勢力的矛盾,但大明各派爭鬥至今,從互相下絆子做小動作發展至今,已經是誓要致對方於死地的不可調和的地步,方從哲的作用也是越來越小,他的首輔位子,也是岌岌可危。

“下官已經將話帶到,閣老也無須和大公子生氣,事情已經至此,皇上也已經批復下來,此事純是一場意外,閣老請辭的奏疏皇上也是駁回,這事情已經完結。”

朱大典站起身來說道:“要緊的就是這一件事確實影響到了閣老的形象,原本妖書一案東林黨就攻訐閣老與那鄭貴妃和福王殿下私下裏有所勾結,敗壞閣老清譽,又有大公子這事,更加不堪,是以近來風聲頗惡。吾等私下計較,一則大公子要在家靜候風聲過去,等閑不要出門為好,多讀些書,做些養氣功夫。二來,一定要在某件大事上頭引人矚目,最好能獲得成功,用來挽回人心,下官愚意,請閣老決斷。”

說完之後,朱大典便起身告辭,方從哲也沒有留他,今日朱大典前來是說明都察院對方世鴻最終的決斷,這件事上方府上下都臉上無光,就象是一處傷疤,不管來揭開的人是什麽用意,總歸不會受到熱烈的歡迎。

將朱大典送走之後,方從哲回到書房,看著兒子還垂頭站著,不覺怒道:“混賬東西,還在這裏等什麽,還不趕緊離了這裏,滾回你書房讀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