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送別

傍晚時分,思過谷中升起縷縷炊煙,雞鳴狗吠之聲不絕於耳,住在裏面的人卻都已經離開。

後山有一座備用山洞,可以暫時容身,洞內早已貯藏食物,足夠數月之用,但是一想到辛苦飼養的雞鴨以及許多無法帶走的物件還在谷中,很可能毀於一旦,眾人無不唉聲嘆氣。

感受到氣氛凝重,孩子們也都老老實實地縮在母親懷中,不敢亂走、亂叫。

只是躲起來不行,還得有人將追兵引開。

徐礎自告奮勇,而且不要任何人跟隨,“我早有準備,自有去處,也有回路,多帶一人反而麻煩。諸位在此暫避,兵卒若是放火燒村,反而無事,你們多等十余日,即可回去重建房屋。村莊若是毫發未損,你們則要小心,至少等到入冬再回家不遲。”

眾人遵囑,但是還有人想跟隨徐礎,張釋清阻止道:“他說沒事,肯定就是沒事,誰都不必跟去,山洞雖可容身,需要收拾的地方也不少,大家還是留下吧。”

徐礎有些意外,插口道:“你也要留下。”

“當然,這裏需要有人管事。”張釋清笑道。

“十日之內不可生火。”徐礎最後提醒一句,騎上馬,牽著連成一串的牛、馬等牲畜上路,在一處路口解開繩索,將牲畜攆走,足跡遍地,迷惑追兵,他自己則單騎繞行到大路上,向東而去,很快折而向北。

鮑敦帶兵北攻漁陽,他亦北上。

夜裏行路不便,北上數裏之後,徐礎停下來,拿出草料喂馬,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聽身後傳來馬蹄聲響。

徐礎一驚,沒料到追兵這麽快就已趕到,自己的疑兵之計竟然無用,到了這裏他已不熟悉地勢,除了上馬沿路飛奔,別無選擇,他搬起馬鞍,忽然覺得不對,馬蹄聲單薄,似乎只有一匹,不像是攆人的追兵。

“前面是徐礎嗎?”後面的人已經看到他。

徐礎嘆了口氣,回道:“是我。”

張釋清拍馬趕來,笑吟吟地說:“我猜得準吧,我就知道你會往北去。”

“我應該將馬匹都帶走。”

張釋清下馬,解下馬鞍,也來喂馬,“沒人能爭過你,所以我也不跟你爭,但是你也別想再甩下我。”

“你已經追上來,我自然不能攆你走,而且我也沒想過要‘甩下你’。”

“怎麽說隨你,怎麽做隨我。”張釋清心情頗佳,搬下行李,取出氈毯,“今晚只能席地而睡了,想當初跟隨降世軍四處奔波的時候,我們經常席地而睡,許多人擠在一起——這回只有咱們兩人,好在天氣還不算太涼。”

入秋已有一段時間,夜裏其實寒意頗重,兩人尋個背風之處,緊緊抱在一起,以毯子裹身。

“少睡一會,明天多趕些路。”徐礎道,心中溫暖,真的不覺得“太涼”。

“嗯。”張釋清躺了一會,卻睡不著,問道:“你是要去幫助歡顏嗎?”

“鮑敦十有八九必敗,漁陽不需要我的幫助。”

“冀州軍接連慘敗,尹大人陣亡,漁陽兵將所剩無幾,拿什麽擊敗鮑敦?”

“擊敗鮑敦的不是漁陽,而是追躡其後的楚軍。”

“咦,怎麽還有楚軍的事情?”張釋清更感興趣了。

“一強居中,群弱環繞,當各個擊破,必先安穩之,再激怒之,後討伐之。鮑敦意欲爭奪天下,而以為楚王不知,正是中了‘先安穩之’的計策。”

“再激怒之呢?”

“辦法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接受漁陽的歸順,禁止鮑敦進攻,鮑敦不得冀州,必然大怒,或是抗命不遵,或是直接反叛,楚王就有理由‘討伐之’。”

“這麽麻煩?”

“若不如此,鮑敦一滅,群雄必然各生警惕,楚王平一亂而生多亂,殊為不智。”

“楚王真有那麽聰明?”

“他若沒有這份聰明,如何當得了群雄霸主?如何擊敗寧王?”

“你見過楚王,說他聰明,那就是真聰明。可漁陽好像還是保不住,鮑敦肯定會先攻下漁陽,再調頭去與楚軍交戰——哦,這正是楚王之計,用漁陽做誘餌,騙鮑敦北上,他好率兵直取鄴城。”

“正是。”徐礎笑道。

張釋清想了一會,“楚王帶領群雄擊敗寧王,本應是他得到鄴城與冀州,他寧願讓與鮑敦,看中的就是冀州未平,鮑敦心貪,必然先北上再南下。”

“你可以去做謀士了。”徐礎笑道。

“點破了,一切順理成章,沒點破之前,我可看不清楚。唉,楚王夠奸滑,鮑敦夠愚蠢,不對,他不是愚蠢,而是貪婪。果然還是谷中悠閑,還沒見到什麽人呢,就要費這麽多心事。我也不問漁陽如何了,睡吧,睡吧。”

張釋清很快睡著。

徐礎入睡晚,醒得卻早,只覺寒意徹骨,比入睡前更冷,唯有胸腹前一片溫暖,張釋清幾乎整個人蜷在他的懷中,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