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各證

徐礎進來時,郭時風已將蠟燭放在地上,坐在凳子上吃飯,飯菜涼透,餓了一天的他卻吃得津津有味。

“徐礎,徐礎,徐礎。”郭時風放下碗筷,連說三遍,好像這是下飯的菜肴。

徐礎站在門口,笑而不語。

“你害慘我啦。”郭時風嘆道,捧起碗又吃幾口,起身向徐礎展示空空的碗底,“無酒無肉,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廉價?”

徐礎笑道:“有錢者出錢,有物者出物,我無錢無物,因此不以酒肉賄賂郭兄。”

“你有什麽?”

“我有大勢。”

“嘿。”郭時風冷笑一聲,“真巧,我也有大勢,大勢就是你們要完蛋了,寧王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暴怒之下,他必然帶兵前來問罪——你們竟然連船都沒毀掉,正好留給寧王。”

“既然如此,郭兄為何要逃?”

“我沒逃,我是……我是查看江邊情況。”

徐礎只是笑,郭時風嘆了口氣,“畢竟相識一場,徐先生為何揪住我不放?”

“在東都的時候,郭兄可曾有過放我之心?”

郭時風在東都勸說潘楷歸降寧王時,一心要殺徐礎,這時也不否認,“所以礎弟是為報仇?”

“郭兄雖有殺人之意,我卻無有報仇之心,只是覺得郭兄滿腹才華,棄之可惜,所以請宋將軍招攬過來,給郭兄一個大展拳腳的地方。”

“嘿,你怎麽知道我沒地方去?”

“郭兄要去哪裏?”

“總之不是這裏。”

“宋將軍統兵十萬,亦是一方之雄,郭兄覺得他差在何處?”

“徐先生應當比我看得更清楚吧。”

“嗯,宋軍號稱十萬,其實只有三萬出頭,其中一多半是南兵,思鄉心切,其余則是荊州群盜,山頭林立,難以馴服。”

郭時風笑了一聲,“僅此而已?”

“宋將軍奉命平定湘、廣,看似容易,其實千難萬難,即便僥幸成功,兩州遠離中原,從無問鼎之資,陳病才北上可為前車之鑒。”

“陳病才沒敢稱王,是他聰明,既然渡江卻又畏難而退,是他愚蠢。但宋將軍的問題不止在此兩點。”

“宋將軍殺蜀王,奪船渡江,尚未取得立足之地,先已顯露雄心壯志,必成寧王眼中之釘。”

“我明白你的心事,以為寧王急於攻打江陵城、回援石頭城,眼下沒精力報復宋將軍,不得不忍下這口惡氣,甚至會獎賞宋將軍。”

“如果郭兄留在寧王身邊,想必也會這樣勸他吧?”徐礎笑道。

“身為一名謀士,必須勸寧王暫忍一時,同樣身為謀士,我知道寧王必不會忍,他會發動益州兵將,鼓動他們為蜀王報仇。”

“益州兵將是要報仇,但是也要暫忍一時,他們必須立刻返回益州,平定金都城。”

“金都城又發生什麽了?”

“蜀王留寵臣車全意守城,車全意與鐵家不和,一旦聽說蜀王遇害的消息,必要搶先奪權。鐵鳶由漢州逃回益州,已淪為階下囚,其弟鐵鷙是蜀王東征大將,蜀王不在,由他掌權,報仇與救兄,他只能選擇其一,我賭他選救兄。”

郭時風不太了解益州的內情,但是相信徐礎不會在這種事情撒謊,沉默片刻,開口道:“那也不過多延一時,鐵家若勝,還是會來尋仇,鐵家若敗,車全意獨木難支,益州必歸寧王,寧王形勢穩定,也不會放過宋將軍。”

“能延一時是一時,等寧王形勢穩定,他還有更緊迫的敵人。”

郭時風又想一會,“如此說來,宋將軍不打算與寧王為敵?”

“暫時不想。”

“那他必須深入湘、廣,以示沒有北返之意。”

“然也。”

“既然如此,不僅我不該留下,徐先生也不該,你剛才也說了,南州僻遠,占據一方稱王稱雄者有之,能與中原爭鼎者,向來沒有。”

“所以宋軍要深入湘、廣,宋將軍卻要留下。”

郭時風一愣,隨即笑道:“這又回到第一個問題,南軍、群盜,一個比一個難以馴服,宋將軍親自掌軍尚且難以調和,他若留下,派誰帶兵深入湘、廣?”

徐礎拱手。

郭時風驚道:“我?徐先生又開玩笑,我哪會帶兵?”

“由郭兄主事,毛元惕將軍帶兵,盡聽郭兄調遣。”

郭時風更加吃驚,“你是說真的?”

“何必撒謊?”

郭時風笑著搖頭,“不行,謀士就是謀士,我做不得主事者。”

“如郭兄所言,湘、廣兩州雖無爭鼎之資,卻易於稱王稱雄,郭兄得此兩州,用之勸人無往不利,此後願意歸順,則是大功一件,不願歸順,也有一塊立足之地,勝過漂泊江湖。”

郭時風還是笑,“徐先生自己都不稱王,卻用稱王來誘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