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酒王

湘東王心裏遠沒有外表那麽灑脫,只好不停地喝酒,從早醉到晚,好讓自己少想一些心事,由汝南前往襄陽,他一直癱在車上,只在要酒時才跳出來,向所有人大喊大叫。

“我是湘東王!你們可以囚禁我、輕視我,但是不能不給我酒喝!”

梁軍將士不勝其煩,只好將一壇酒放在車上,供他隨意飲用,只要不死就行。

因此,終於將湘東王交出去時,梁軍將士無不松了口氣,留下人就走,連句感謝都不想要。

襄陽已成為一座巨大的戰場,並州軍雖然連戰連勝,卻沒能迫使守軍潰散或是投降,反而越來越多。

援兵來源復雜,來得越晚,越是不肯進城,遠遠地紮營,像是在觀望,還像是要趁火打劫——至於目標是誰,恐怕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並州軍更說不清,因此不敢全力攻城,退兵十幾裏,也在等候援兵。

湘東王被扔在帳篷裏,大睡一覺,醒來之後四處摸索酒壇而不得,才發現自己已不在車廂裏。

“這是哪?”他問。

沒人回答。

湘東王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出帳篷,陽光刺眼,他伸手遮擋,好一會才適應過來,挪開手掌,看清周圍的狀況。

這是一座破爛的軍營,放眼望去,沒有一件東西完好無損,就連來來往往的將士,身上也大都帶傷。

“這是什麽地方?”湘東王抓住一名士兵問道。

士兵甩開他,拒絕回答。

帳篷外面沒有看守,湘東王亂走,連問數人都不得答案。

終於有一群人走來,帶頭者看樣子是名將領,湘東王站在原地等候,希望這回能得到一句回答。

“酒王醒啦?”帶頭者笑呵呵地問。

“這是哪?”湘東王茫然地問。

“你要去哪?”

“我被梁軍送往襄陽。”

“那就對了,這裏是襄陽城外三十裏,在下宋取竹。”

“哦。”湘東王隱約記得有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但是想不起對方的具體身份。

“你是湘東王?”

“嗯。”

“真是?”

“應該吧。”

“哈哈,總有人認得你。大家都不相信徐礎,想不到他真將你送過來,讓我揀個便宜。徐礎人呢?”

“他……還在梁王那裏。”

“來,一塊喝杯酒,算是為湘東王接風洗塵。”

聽說要“喝酒”,湘東王眼睛一亮,“一杯怎麽夠?至少要一壺。”

“那要看我們還剩多少。”

這裏的酒屬於湘東王所謂的馬尿,喝慣了梁軍提供的酒,突然換成劣酒,他十分不習慣,只喝一口就吐出來,“這真是酒嗎?”

宋取竹喝了一口,“不錯啊,你得仔細咂摸,不能喝得太多、太快。”

湘東王抿一小口,留在嘴裏潤養多時才慢慢咽下去,點頭道:“還真是酒,聊勝於無。”

“徐礎送你來時,說過什麽沒有?”

“只說襄陽混亂,需要一個人坐鎮,好像還說過一些別的話,但我不記得了。”湘東王敲敲腦袋,依然想不起來。

“無妨,反正也不用你做什麽——濟北王不是也在東都嗎?徐礎為什麽沒將他送來?”

“濟北王已被梁王立為皇帝,他自己並不情願。”

“原來徐礎是沒得選。”

“你們真的想讓我坐鎮襄陽?”湘東王在汝南城外初聽此信時,有些興奮,一路上酒越喝越多,信心則越來越少,至此已經所剩無幾,反而心存驚慌。

“太想啦,簡直是日盼夜盼,無時不盼。”宋取竹笑道。

湘東王幹笑兩聲,“你們只是想要一個傀儡吧?”

宋取竹上下打量一眼,“湘東王自以為除了傀儡,還能做什麽?”

湘東王越發尷尬,端著酒杯低頭不語。

“傀儡也分種類,有的好,有的壞,所謂知恥而後勇,湘東王既有羞愧之心,沒準能做一個好傀儡。”宋取竹勸道。

湘東王臉色通紅,但是擡起頭,“襄陽形勢如今怎樣?”

宋取竹點頭,“瞧,這就對了。襄陽形勢——只能說是一團糟,迄今為止,各路守軍一戰也沒打贏,全仗著比較分散,而並州軍又不肯分而攻之,才堅持到現在。”

“那我能做什麽?”

“坐鎮啊,就是坐著別動,能不能鎮住什麽,我也不好說。”

湘東王放下酒杯,本來酒就難喝,被宋取竹幾句話說得連最後一點興致也沒了。

宋取竹卻喝得津津有味,突然道:“徐礎是個奇怪的人。”

“啊。”湘東王敷衍道,想做點什麽卻覺得大勢已去全無希望,想就此放棄卻又感到有愧於張氏和自己的女兒,不由得左右為難。

“沒有他,襄陽早已失守,可是弄來這些援兵之後,他自己卻跑了,將你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