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怪病

徐礎一大早空著肚子進宮——這裏曾是益都王的住處,他喜歡奇石怪巖,多方搜集,遠至數千裏之外也要想方設法運來,在他死後,還有一些石頭運進宮內,找塊空地草草安置,一直沒再挪地方。

在一處庭院裏,徐礎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依然空著肚子,陌生人來來去去,個個步履匆匆,像是馬上要帶客人去見蜀王,最後卻都是在忙別的事情。

徐礎欣賞院中堆放的幾堆怪石,納悶如此龐大的東西,是怎麽運進來的。

終於來了一名宦者打扮的年輕人,站在徐礎身邊,輕輕咳了一聲,“徐礎徐公子?”

“是我。”

“請隨我來。”宦者聲音輕柔,像是重病未愈,或是害怕驚擾到其他人,腳步也極輕柔,落地幾乎無聲,徐礎受到感染,不知不覺也有些躡手躡腳。

宮裏路徑曲折,無人帶領,極易迷路,徐礎一路上又見到更多嶙峋古怪的假山,忍不住問道:“益都王要這些怪石做什麽?”

宦者一臉詫異,小聲道:“當然是……欣賞。”

“像欣賞花鳥魚獸那樣?”

宦者露出一絲鄙夷,“徐公子出身東都貴門,卻欣賞不了巖穴之美?這裏的每一塊石頭,都是無價之寶。”

“家中庶子,早早就離開‘貴門’自立,不免孤陋寡聞。”

宦者輕聲一笑,沒再說什麽。

在另一座更大的庭院門口,徐礎又等了一會,這回有宦者相陪,但是不能說話,有一次他想開口,剛張嘴就被宦者擡手阻止。

這裏的規矩似乎比東都皇宮還要嚴厲。

終於,徐礎獲準進院,陪同的宦者則躬身退下。

引徐礎入院的是名中年宮女,走出不遠,指著一塊空地說:“在此等候。”

徐礎瞅準位置,乖乖站好。

宮女沒有留下來陪他站立,而是走進對面的一間屋子,好一會沒再出來。

庭院外面看著大,走進來之後卻只是小一塊,地方都被房屋占據,徐礎原地轉了一圈,看到四周的廊廡之下每根柱子旁邊都站著一名士兵,身穿鮮艷的盔甲,手持長戟。

甘招畢竟是行伍出身……徐礎心裏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發現那些士兵全是女子,忙移開目光,心想她們穿的盔甲、手持的兵器,大概也都不是真的。

正房裏走出另一名女子,穿著道袍,臉上卻抹著脂粉,行禮時也如宮女一般,聲音同樣輕柔,“蜀王召見徐公子。”

終於要見到這位故人,徐礎越來越好奇甘招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

客廳很大,應該擺放桌椅的地方,橫著一張寬闊的矮榻,帷幔低垂,將它整個遮住,七八位宮女環繞四周,或穿宮裝,或披道袍,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藥香,恍忽間,徐礎以為自己要拜見的人是一位深居宮中的老太後。

可帷幔後面傳來的卻是熟悉的聲音,“千盼萬盼,終於將你盼來了。”

引路的道袍宮女示意徐礎下跪,徐礎假裝沒看到,拱手笑道:“我在驛館中亦是望眼欲穿。”

甘招的聲音裏有一絲疲憊,“非是我有意怠慢,最近身體一直不好,雖經百般調理,還是感覺到氣力不足,今天也是強撐著才能起來。”

“蜀王所得何病?”

“徐公子也懂醫術?”

“在東都閑暇無事時,讀過一些醫書。”徐礎隨口撒謊,他看過醫書,但是並不感興趣,從未深入鉆研,稍一停頓,他又道:“十一歲那年,我搬出大將軍府,生了一場重病,城裏的郎中都說不清病因,連太醫也莫名其妙。然後有一位雲遊道士不請自來,聲稱與我有緣,不僅治好我的病,還留下一本醫書,叫做《千奇方》,專治尋常郎中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怪病。”

“之前怎麽沒聽徐公子說起過?”甘招明顯很感興趣。

“我當初讀得極認真,後來發現這就是一個玩笑。”

“此話怎講?雲遊道士不是治好你的病了嗎?”

“治好了,可我的病太罕見,《千奇方》中記載的病症更是萬中無一,我學會之後全無用武之地。那書的末尾還特意寫了一句‘此書名為千奇,亦名療龍,非對王侯之人不可施用’,我想天下王侯總共才有幾位,得病者少,得怪病者更少。何況我只是樓家的一名庶子,並無王侯之命,道士留下這本書,顯然是在開我的玩笑,連治病大概也是湊巧。”

甘招的聲音有些激動,“不是湊巧,徐公子日後稱王,豈不正應‘療龍’之說?”

“我是自己稱王,不得天下人承認,而且有頭無尾,黯然退位,算不得真正的王侯。”

“誒,一日稱王,便有龍體,終身不變。先不說這些,徐公子當初得病是何症狀?”

徐礎聽得出來,甘招說話時中氣頗足,顯然未得重病,於是道:“沒什麽特別的症狀,只是時不時的體虛、心慌,一位郎中診脈之後,什麽也沒查出來,甚至聲稱我是裝病。可我自己知道那是重病,身體日漸消瘦,感覺卻越來越重,到了最後,不願下床,每邁一步都似背負千斤重物。那位道士說,我已病入腑臟,好在還沒浸入骨髓,他若是晚來一天,我必死無疑,神仙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