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悶酒(第2/2頁)

“老實說,強臂單於比之前的單於厲害多啦,他一刻不停地進軍,在前方不遠懸掛一塊香餌,等到有人咬到口中,他再掛一塊,引誘你不停前進……”

徐礎笑道:“你想得倒挺明白。”

“明白,可還是得心甘情願咬下去。單於已經讓我回了一趟漁陽,許諾說等攻下西京之後,讓我在漁陽過冬,就為這塊‘香餌’,我現在巴不得快些攻破西京的城墻,甚至巴不得……我妹妹的事盡快結束,從此我與單於之間再無嫌隙。”

張釋虞說得很真誠,酒喝得不多,臉上的醉意卻更明顯,“你還有什麽沒猜準的?”

“單於將冀州、並州拋在身後,我以為群雄當中總會有人貪圖其地,趁機攻取,令賀榮軍陷入兩難,結果我又錯了。梁王、寧王、盛家、奚家……似乎都被嚇住了。”

“何止嚇住,你說的這些家,以及其他大小豪傑,紛紛派人送來降書,寧王開的好頭,如今人人都想爭得單於的默許,互相打來打去。”

徐礎聽說了,每來一份降書,他的心就會往下沉一點。

降書當然不意味著真的歸順,卻足以說明南方形勢混亂,群雄都急於獲得哪怕是虛假的認可,誰也不騰不出手來截斷賀榮軍的後路。

等到單於打通秦州通往塞外的道路,整個北方都在賀榮騎兵馳騁的範圍內,已無所謂後路了。

“我還以為,中原人被迫為單於效力,每次攻城都要親冒矢石,傷亡巨大,會有人因此不滿而發生叛亂,結果中原人似乎比賀榮人更忠心。”

張釋虞馬上想到了自己,臉色更紅,但是並不以為有錯,“沒辦法,單於罰得狠,賞得也重,而且說到做到,你也瞧見了,如今參與議事的人,中原將領已占兩三成,大家……大家叛亂之後還能投奔誰呢?”

“所以我在擔心。”徐礎灌下一大口酒。

“唉,這都是注定的,沒準哪天單於突然得病死了呢?沒準……沒準上天就要是讓單於成為九州共主呢。”張釋虞長嘆一聲,眼圈紅了,“只要能保留皇帝的稱號,我別無所求,或者退而求其次,給我留一個王位吧。”

徐礎笑道:“會的,你是單於最喜歡的那種皇帝。”

張釋虞撇撇嘴,“我聽出你的嘲諷了,可我不在意,真的,我不在意。因為向單於低頭的人不是我一個,你低頭了,歡顏低頭了,晉王也低頭了,他昨天率晉軍來與單於匯合,你是沒看到他與單於攀親的樣子,最後他叫單於‘叔父’。”

“我沒見到。”

“我就坐在單於身邊,晉王還向我磕頭來著,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他的主子。”張釋虞的語氣裏露出一絲怨氣,他馬上放下酒杯,自我勸慰,然後笑道:“我在意這種事幹嘛?若不是有單於在,晉王甚至不會向我磕頭,而是直取我的性命。”

酒越喝越涼,話越聊越冷,張釋虞還能勉強將自己拔脫出來,覺得眼下的狀況已經非常不錯,徐礎卻是越陷越深,醉得一塌糊塗。

張釋虞坐到徐礎身邊,勸道:“你是個好人,可是從你退位那一天起,就是無用的人,你在意天下人,天下人卻不會在意你……”

徐礎扭頭看來,“你說錯了,我不在意天下人,我在意自己屢猜屢錯,我以為自己看懂了大勢,結果大勢變幻,沒有一步在我的意料之中。”

“哈哈,放棄一點驕傲,當個普通謀士就好了。來,喝酒。”

徐礎搖搖頭,不想再喝。

張釋虞拍拍他的肩膀,眼睛突然一亮,“有件事或許能讓你稍微高興一點。”

“嗯。”

“也別說天下群雄人人都送降書,還真有一位,送來的不是降書,而是戰書,宣稱單於若不立即帶兵返回塞外,數十萬賀榮騎兵,將全部葬身中原。”

“是誰?我怎麽沒聽說過?”

“因為這份戰書根本沒送到單於面前,大家都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將使者痛打一頓給扔了出去——算使者幸運,戰書若被單於看到,他性命難保。”

“究竟是誰?”

張釋虞拍拍頭,“我不記得了,我也是偶爾聽人談起這個笑話。”

“此人既然敢送戰書,總該是一方雄傑吧?”

“今非昔比,如今‘群雄’比從前翻了幾倍,占座縣城也敢稱王,我就記得使者是從荊州來的。”

“荊州?奚家人?”

“奚家人哪有這個膽量?他家不僅早就送來降書,貢品也比別家豐厚。不是奚家,是……是……”張釋虞怎麽也想不起來。

一旁侍立的隨從開口道:“好像姓宋,自稱楚王,叫什麽竹。”

“宋取竹?”徐礎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