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兩方

強臂單於縱馬來至徐礎面前,相距不到一步時才停下,馬呼出的熱氣直接噴到徐礎臉上。

“你說什麽?”

徐礎稍稍讓開一些,“我來阻止一場災難。”

這是他之前的一次回答,單於當時沒當回事,現在才明白話裏面隱藏的含義。

“不可能。”

“對任何人來說,傾巢而出都是一次冒險,單於以為不可能之事,對晉王豈不是最有利的選擇?”

強臂單於看向周圍的賀榮大人,徐礎的話這些人都聽到了,有人不懂中原話,也從別人嘴裏聽到傳譯,全都是半信半疑,但是只要有一點相信,就會顯露出驚慌。

塞外人少,單於這支大軍幾乎帶上了所有青壯年,留在草原上的盡是老弱病殘,卻是將士們的家人,況且草原上還有積累多年的大量財富,一旦被人奪取,賀榮部損失巨大,最重要的是他們將無家可歸。

單於調轉馬頭,面向本族大人,高聲說了幾句,語氣依然激昂慷慨,卻沒像往常那樣贏來陣陣歡呼,反而有人開口回應,雖然有些遲疑,但畢竟是一種質疑,周圍不少人點頭表示贊同。

單於又說幾句,語氣緩和許多,像是在商量、勸說,顯然不太成功,他將人群中的周元賓叫出來。

周元賓早已嚇得面如土色,不等單於開口詢問,就說出一長串賀榮話來,像是在為自己和晉王辯解。

趁著無人注意,張釋虞扭頭盯著徐礎,用眼神詢問這是何意。

徐礎點下頭,表示一切盡在掌握中。

張釋虞不信,他覺得自己正被帶入危險之中,幾無掙脫的可能。

周元賓還在急切地說話,單於突然暴怒,跳下馬,舉起馬鞭狠抽過來,周元賓沒躲開,胸前挨了一下,痛得亂叫,單於再打來時,他想躲又不敢躲,只能左右移動,然後更快地辯解,連連伸手指向徐礎。

張釋虞原本與徐礎站在一起,這時悄悄地往旁邊走出幾步,保持距離,以免受到牽連。

他離開得很及時,單於果然轉身,大步走向“罪魁禍首”,語氣激烈,似乎忘了徐礎不懂賀榮語。

“單於志在天下,何以不愛聽真話?”

單於改用中原話,“這是詭計,不是真話。”

“如果是真話呢?單於在這裏耽擱,晉軍卻在急行不止。”

單於看上去更加憤怒,卻沒有動手,看向不遠處的漁陽城,“屠城能讓他們多留幾天……”

“屠城會令單於失去一位重要盟友,此時此刻,盟友尤其重要。”

單於看一眼皇帝,臉上擠出一個略帶鄙夷的神情,“中原人都不可信。”

“中原人彼此也不相信,否則的話,也不至於大亂,單於可以不信中原人,但是應當利用這一點。”徐礎及時閉嘴。

單於又看一眼周圍的賀榮大人,終於做出決定,大聲喊了幾句,眾人立刻紛紛上馬。

直到敵軍遠去,漁陽諸官仍跪在地上,聽不到馬蹄聲之後,才敢起身觀望,面面相覷,誰也不明白前因後果。

回到大營,徐礎直接被帶到大帳裏。

單於在路上已經下達一連串的命令,軍心稍穩,他能抽出空來,與諸大人共議對策。

帳篷雖大,仍顯擁擠,徐礎被擠到了角落裏,周圍的說話聲雖大,他卻一句也聽不懂,頗覺無聊。

有人走到他身邊,抓住他的一條胳膊,十分用力,然後惡狠狠地低聲道:“你要害死我嗎?此仇我一定……”

周元賓挨了兩鞭子,傷勢雖然不重,受到的驚嚇卻不小。

徐礎道:“你應該感謝我,為何恨我?”

“你當我是傻瓜……”

徐礎搖搖頭,小聲道:“晉王本已失去單於歡心,即將受到致命攻擊,可是北上出塞的消息一來,他又會得到重視。單於眼下憤怒,很快就想緩和事態,這是晉王的機會,也是你的。”

周元賓想了一會,慢慢松手,在徐礎袖子上輕輕撣了兩下,抹去褶皺,“可你害我挨了鞭子。”

“不破不立,有些事情我也預料不到。”

“挨打是小事……單於真會改變心意?他現在仍想進攻晉陽,而且更著急,但是其他人不太贊同,他想分兵,一部分回塞外,一部分攻打晉陽,有人贊同,有人不贊同,正爭得不可開交。”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周參軍卻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周元賓臉色微變,道聲“多謝”,轉身擠入人群,悄悄聯絡沈家的支持者,還要找機會在單於面前說上幾句。

爭議終告結束,不知結果是什麽,甚至有沒有結果都很難說,諸大人退出的時候,彼此依然爭論不休。

沒人告訴徐礎可以離開,他只能站在原地。

大帳裏最後只剩十余人,除了單於與徐礎,其他人全是仆隸,站成一排,等候主人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