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答酒

孫雅鹿怒極反笑,“怪不得徐公子一直住在思過谷,隱居是假,避官為真,原來你以為鄴城只是一時之雄,無力平定天下。”

徐礎點頭,“差不多吧。”

“嘿,鄴城哪裏不入徐公子的法眼?是因為在東都被你擊敗過,因為冀州四面環敵?因為用人不當?還是因為……郡主本人?你也與凡庸人等一樣,覺得鄴城陰盛,女子不能與男兒爭雄?”

“這些都是問題,但非根本,鄴城難以成事,是因為孫先生剛才的那句話?”

“哪句?”

“平定天下。”

孫雅鹿的疑惑只持續一小會,隨後大笑,“原來是這樣!徐公子以為鄴城念念不忘張氏祖業,別人都在‘爭奪天下’,鄴城卻要‘平定天下’,因此難成大事?”

徐礎點下頭。

“‘爭奪’與‘平定’只是說法不同而已,徐公子再做觀察,很快就會發現,郡主所作所為都是在‘爭’,與群雄無異。”

“然則選將之時,鄴城仍不得已要從勛貴之中挑人。”

左武侯將軍楊彤彩並非大將之才,只因為身世高貴,能壓過應國公皇甫開,就被選為西征統帥,事後前去接迎的人也是老臣尹甫,由兩王親自監軍。

“這只是權宜之計……並州所選統帥也是沈家近親。”

“所以我說,晉王之志絕不在秦。”

孫雅鹿搖頭道:“將你請來,是個錯誤。”說罷轉身出門,很快回來,“請隨我來。”

孫雅鹿不能將徐礎留在議事廳附近,將他帶到一座小跨院裏,與其它地方隔絕。

鄴城諸人正在忙碌,除了仆人,整個白天再沒有人過來,徐礎終於能夠踏實睡上一覺,起床之後喝茶閑坐,看著夜色逐漸降臨,油燈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一直沒有點燃。

入夜之後,有人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走出幾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模糊身影,嚇得叫了一聲,隨後道:“公子?”

“是我。”

馮菊娘松了口氣,點上燈,將食盒放在桌上,“公子修出天眼通,能在夜裏視物了?”

“還差一些,只是沒什麽東西值得一看。”

“那也得點燈啊,我還以為公子睡下了,結果你卻無緣無故地坐在這裏,嚇唬人好玩嗎?”

“抱歉。”徐礎笑道。

馮菊娘一邊將酒菜挨樣取出來,一邊道:“公子就不能暫忍一時嗎?危險還沒過去,就給自己找麻煩。”

“我怎麽了?”

馮菊娘斟滿一杯酒,“公子為何要對孫先生說那樣的話?”

“哦。那是實話。”

“實話也好,謊話也罷,總得挑個時候,總不成人家生了兒子,你去說‘人生無常終有一死’的話吧?那也是實話,但是不應景兒。”

“哈哈。馮夫人說得對,但是鄴城並無‘生子’之喜,既請我來,想是要聽實話。”

“請公子來是要救公子一命。”馮菊娘糾正道,給自己也斟了一杯,卻只是坐在對面看徐礎喝酒,自己不碰,“公子先想幾條應急之策,助鄴城渡過難關,位置穩當之後,再找機會說‘實話’。”

“位置?我是什麽位置?”

“公子……”

外面響起敲門聲,馮菊娘起身去開門,“這個時候誰來打擾?大郡主那邊又有壞消息了?”

打開房門,裏外兩人都是一愣。

“馮姐姐在這兒。”張釋清先露出笑容。

“啊,是,剛剛到,給公子送點吃的。”馮菊娘急忙也笑,側身讓開,“郡主怎麽來了?”

“我與小蠻女還是合不來,母親讓我搬到這邊住幾天。聽說徐公子也在,我來……討教幾個書上的問題。”

“那郡主是找對人了。”馮菊娘請張釋清坐徐礎對面,自己打橫。

尷尬的是,酒雖有一壺,杯子卻只有兩個,馮菊娘只好雙手執壺,做出隨時添酒的樣子。

徐礎翻轉一只茶杯,然後將自己的酒杯推給對面的張釋清,張釋清將面前的酒杯還給馮菊娘。

馮菊娘往茶杯裏斟了半杯,笑道:“咱們三人好像是第一次圍桌共飲。”

張釋清將徐礎的半杯酒喝掉,等馮菊娘又斟滿一杯,開口道:“唉,最討厭這種事,猜來猜去,不得要領。明說了吧,是哥哥讓我來的,馮姐姐想必也是奉歡顏之命。”

馮菊娘尷尬地笑了笑。

張釋清舉起酒杯,“大家滿飲此杯,各說實話,然後徐公子早些休息,我與馮姐姐分別復命,如何?”

“郡主快人快語……我沒意見。”馮菊娘看向徐礎,用目光示意他:又來一位愛說“實話”的人。

“我喜歡實話,也喜歡喝酒,只是對‘早些休息’沒有興趣。”徐礎先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另兩人飲酒,一放下杯子,張釋清就道:“我哥哥現在患得患失,既想當皇帝,又怕惹禍患,他想問徐公子:早先是真心建議他稱帝嗎?他若稱帝,除去拉攏盟友,當務之急為何?還有,你是要留下給歡顏做軍師,還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