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回家

十幾名範門弟子聚在一起飲酒,原本是為消遣尋樂,喝著喝著卻變成了發泄不滿。

“先生一走,咱們都成了棄兒。思過谷被外人占據,這麽多同門,竟然沒一個人能奪回來。”

“寇師兄,唉,一言難盡,尹師兄,唉,不提也罷。可嘆的是範門數百弟子,除了這兩位師兄,再找不出一人能站出來捍衛正統。”

眾人唏噓不已,甚至痛哭流涕,悲情助酒,酒助悲情,越說越傷心。

於瞻在門中以性格暴烈聞名,眼見一眾師兄弟淚流不止,不由得大怒,拍案而起,高聲道:“大好男兒,拜的是當今名師,學的是聖賢之道,何以如婦人一般哭哭啼啼?其實我早已想明白,沒奪回思過谷,與辯才無關,全是因為咱們上頭無人。徐礎受到庇護,便是口頭上輸給咱們,也未必會遭驅逐。比如這一次,谷中明明生出妖草,將徐礎之罪彰顯得明明白白,鄴城是怎麽做的?派一名老道前去除妖,敷衍至此,全無半點誠意。”

眾人雖然臉有醉意、心存怨怒,這時卻沒有一個人敢接話。

於瞻更怒,冷笑道:“一說到鄴城,諸位就怕成這樣?怪不得範門弟子一直不得重用。聖賢之道用來治國平天下,咱們卻困頓溝渠之間……”

安重遷是這場聚會的主人,勸道:“於師弟少說幾句吧,亂時求武、治時用文,原也正常,何況尹、寇兩位師兄不是已在朝中了嗎?”

“尹師兄領的是閑職,形同養老,寇師兄更是自降身份,甘願在湘東王府中做一名幕僚,與仆隸無異。”酒意推動怒意高漲,於瞻再也管不住嘴巴,“要我說,思過谷生長妖草,警示的不止只是徐礎一人,還有整個鄴城,乃到整個冀州:牝雞司晨,早晚會導致城內生草……”

兩邊的人急忙起身捂於瞻的嘴巴,安重遷臉色大變,一個勁兒地道:“於師弟喝多了。”

宴席草草散場,眾人紛紛告辭,生怕惹禍上身。

於瞻被仆人帶回家,倒頭便睡,夢中兀自怒斥,次日一早醒來,他已不記得昨天說過什麽,但是心中怒意仍在,左思右想,也不找同門師兄弟商量,自己騎上一頭驢,帶些應用之物,命仆人守家,自己孤身出城,直奔思過谷。

芳德郡主人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山谷裏,哨所官兵剛剛因此受到訓斥,對進出人等查得極嚴,就算是範閉復活,沒有上頭的許可,也不能從正門進谷。

於瞻被攔在外面,就在哨所外面找個地方,栓好驢,拿出一張無背交椅,坐在路邊看書,大聲誦讀。

原本這是一件小事,鄴城一向優待讀書人,官兵雖不許他隨意進谷,卻沒有驅逐,可是到了傍晚,小事漸漸有擴大的趨勢。

妖草侵占思過谷一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經常有人過來看上一眼,如今官兵不讓進去,這些人只好停在外面,幾乎立刻就被大聲讀書的於瞻吸引過去。

於瞻對誰都是不理不睬,只管讀手中的《論語》。

有人認得他,自願為他“解說”,向其他人道:“範門弟子來要思過谷了,範先生雖已仙逝,門下骨氣未失。”

入夜之後,於瞻仍然不走,看不清書上的字,他就背誦。

頗有些人敬重這位範門弟子,為他搭建了一座簡易的棚子。

於瞻席地而睡,次日一早醒來,發現身邊多了一些食物,也不問是誰送來的,吃過之後繼續讀書。

圍觀者越來越多,哨所官兵開始感到不安,派人去向上司請示。

鄴城派來一名文吏,他想出一個主意,讓一名士兵進谷通報,如果谷裏的人認可於瞻是來客,就放他進去,如果不認,則客氣地請他回城。

徐礎承認這位“同門”是客人,於瞻獲準進谷,他卻沒有因此滿足,反而提高要求:“不止我一個,來者都是客人。況且思過谷從前沒禁止任何人進入,徐礎既然自稱正統,不應該改變舊規。”

文吏不能做主,小聲奉勸對方適可而止,於瞻嚴辭拒絕。

他孤身出城時,本已存了有來無回之心,這兩天頗受支持,不僅有人搭棚、送食,對他還都十分敬佩,無論年長年幼、熟與不熟,都要拱手而拜。

於瞻心志越發堅定,這已不再是他一個人的魯莽之舉,而是代表眾意。

他又在哨所外面住了一個晚上,簡陋的棚子擴大了幾倍,五名年輕的書生留在他身邊。

到了第三天,安重遷、嚴微等範門弟子趕來,他們一來聲援,二為勸說。

“於師弟做了一件範門弟子早該做的事情。”安重遷以師兄的身份奉承幾句,轉而道:“如今大家都已明白於師弟的意思,官府也已放行,於師弟還守在這裏,卻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