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蠱惑

尹甫只能勸回一小部分人,其他人仍要前往思過谷,為寇道孤呐喊助威。

嚴微大聲道:“四方紛亂之時,書生百無一用,非得是豪傑、猛士才有用武之地。思過谷也非世外桃源,遭徐礎以強力霸占,先師在世,未必能奪得回來,尹師兄想必也不行。寇先生與先師雖然各持一端,但畢竟是師徒,尹師兄的那一套不好用,寇師兄的方法正當時!”

眾人應和,著急的邁步就走,還認尹甫為師兄的人則過來行禮告別,最後只剩下九人留下,願意跟隨他一同返回鄴城。

尹甫沒有失望,反而露出喜色,向留下者拱手道:“先師之學,從實端入門,瑣碎繁雜,學之不易,行之更不易。諸位同門能夠暫忍一時之憤……”

一名弟子搖搖頭,向尹甫拱手,什麽也沒說,轉身去追其他人。

還剩八個人,於瞻位列其中,嘆息道:“向尹師兄說句實話吧,我留下不是因為要行先師之道,而是……而是自嘆不如,覺得自己連去助威的資格都沒有。”

其他人紛紛點頭,也是同樣的意思。

尹甫笑道:“知恥而後勇,來,咱們邊走邊聊,範門之學循序漸進,雖一時看不到大景象,但是日新月異,終有所得。”

於瞻已被寇道孤征服,搖頭道:“換句話說,就是我們資質淺陋,學不得大景象,只好在小溝渠裏做些臟活兒。”

尹甫大笑,騎在馬上的費昞卻生氣了。

尹甫與幾位同門步行,費昞自恃身份,一直沒有下馬,也不管閑事,聽到於瞻的這番話,終於忍不住開口,斥道:“這是什麽話!古之聖賢哪一位不是常學不殆、日積月累,才有後來的學識與地位?見面就提什麽‘大景象’,全是騙子。尹侍郎,你提這三個字就是不對。”

於瞻不敢爭辯,低頭行走,尹甫正要回答,又閉上嘴。

寇道孤帶著兩名仆人從遠處走來。

寇道孤從不乘馬,偶爾坐車,今天他堅持步行,身後跟隨兩仆,再遠些,又有數十人跟隨,他們與前驅的助威者不同,純粹是來看熱鬧的。

尹甫年長,但是入門晚一些,反是師弟,側身讓在路邊,躬身拱手,“寇師兄……”

兩人相識多年,寇道孤卻像沒認出這位師弟一般,揚長而去,連目光都沒移動一下。

看著寇道孤的背影,又有兩名弟子改變主意,調頭追上去,不敢靠得太近,與那些看熱鬧的閑人混在一起。

只剩六個人願意回城,個個面帶猶豫。

費昞第一次見到寇道孤本人,之前倒是聽說過不少此人的事跡,“範先生一代宗師,居然教出這樣一位弟子,可嘆。”

尹甫笑道:“先師曾說過,有教無類,所以收徒時不問來歷出身,教授時也不改變其本性。”

“入時不問出身,走時不改其性——何則拜師一場,毫無所得?”

“先師啟而發之,令弟子各得其所。”

費昞嗯了一聲,讓隨從扶自己下馬,步行一段路,開口道:“看寇道孤的氣勢,十拿九穩,便是我也以為他的勝算更大一些,尹侍郎此前何以聲稱他此去必敗?”

於瞻等人側耳傾聽,希望能聽到滿意的答案,讓自己的選擇不至於顯得太愚蠢。

尹甫道:“寇師兄與人論辯,往往置身局外,無論是他提出問題,還是對方先問,他都是答案對錯的評判者,需人仰視,對方不察,往往落入彀中……”

於瞻忍不住插口道:“寇先生並非故弄玄虛,他有真本事。”

“那的確是真本事,就連先師也得甘拜下風。”尹甫曾經親眼目睹多年前的那場七日之辯,至今思之,仍心有余悸,“我說寇師兄必敗,正是因為他這次前往思過谷,恰恰拋棄了自己的真本事,做不到置身局外,反而深入其中。”

“尹師兄何以知之?”

“觀馮夫人可知。”

於瞻等人仍顯困惑,費昞卻笑道:“所謂‘大景象’終是空口虛詞,自稱得之者,皆是假裝得之。”

思過谷路口,數十名官兵焦頭爛額,他們雖有兵器,卻不敢對一群讀書人動手,鄴城以禮賢下士聞名,對讀書人向來寬容,若幹次下令,要求官民尊賢重教。

這群讀書人不僅數量多,而且個個理直氣壯,原本就都很能說,這時七嘴八舌同時開口,官兵連耳朵都不夠用,更不必說還嘴。

沒多久,哨卡就被沖破,軍官沒辦法,帶一部分人遠遠跟上去,派人速回城裏請示。

入口處,昌言之等人正覺無聊,聽說有人要闖谷,立刻翻出刀劍,列成兩隊,牢牢堵住道路,對方若是強闖,他們真會動手。

闖過官兵哨卡的眾多書生,卻不敢硬闖這最後一道防守,只會隔著柵欄大聲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