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惹禍

外人離去,山谷裏一下子變得清靜,昌言之等人領回兵器,與老仆一道收拾殘局。

老仆一個勁兒地抱怨:“排場真大,留下的廢物也真不少,瞧這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要收拾到什麽時候。這是……這是桃脯嗎?一口沒吃就給扔啦,真是造孽……”

馮菊娘自稱是徐礎的侍女,可山谷裏就她與丫環兩名女子,從來不會受到支使,丫環的活兒稍多一些,馮菊娘頂多端杯茶。

她在谷裏閑逛一會,無處可去,無人可談,還是來到徐礎房中。

人一走,徐礎恢復舊態,呆坐在那裏不動,見到馮菊娘,臉上露出微笑。

“郡主不肯留下嗎?”

“山谷裏沒什麽可玩的,她早就急著離開。”

“骰子擲得不開心?”

“開心,可我已將身上的玉佩、銀刀全輸光了,實在拿不出東西當作賭注。”

“多謝公子。”

“謝我什麽?”

“虛與委蛇,討郡主歡心,圓我的一番說法,否則的話,郡主十有八九會找我算賬。”

“算不得虛與委蛇……你說什麽了?”

馮菊娘笑道:“沒什麽,反正沒說公子的壞話。”

徐礎笑了笑,沒有追問下去。

天色微暗,馮菊娘點燃桌上的蠟燭,將屏風完全折起,推到一邊,“我有種感覺,公子眼下……似乎不會拒絕任何事情。”

“似乎也沒有什麽事情需要我拒絕。”

“沒有嘛?”馮菊娘上前幾步,沒有脫鞋,跪坐在席邊,離徐礎只有數尺,笑道:“公子願意收下我嗎?”

徐礎也笑了,“你非真心。”

“公子怎知我不是真心?何況這種事情與真心無關,只要公子開口,我肯定不會拒絕。”

徐礎真的想了一會,然後搖頭,“不行,谷中沒有秘密可言,事情一定會傳揚出去,於你不利,於我更不利。”

“我就知道公子會如此回答。”馮菊娘離席,轉身又道:“可我有點發奇,公子擔心事情傳揚出去,害怕被誰得知?昌言之他們肯定不會對公子不利。”

“鄴城得知,大概不會再收留我,秦州得知,沒準會發兵前來攻打。”

“哈哈。”馮菊娘忍不住捧腹大笑,“原來公子懼內,而且是兩個都懼。”

徐礎也笑著點頭,“她們兩個可都不好對付。”

“當然,郡主這是還沒長大,再過兩三年,怕是比金聖女還要蠻橫。可公子無需擔心,郡主天真,我能讓她對此事毫不介意,甚至與她成為最好的朋友。至於金聖女,公子應該聽說了吧,她在秦州被另一支降世軍打敗,連塊立足之地都沒爭到,怎麽可能發兵來鄴城?”

“世事難料。你又為何說這些?好像盼著我做點對不起她們的事情。”

馮菊娘收起笑容,“我的確希望公子能夠……出格一下,你現在……”馮菊娘搖搖頭。

“我現在怎樣?”

“像個泥人,隨人拿捏,有人來,你就笑,有人論辯,你就接受,郡主無聊,你就陪她擲骰子……與從前的吳王何止判若兩人?我覺得……你好像又被附身了,這回不是降世王,而是一個心志衰頹的懶鬼。”

“懶鬼?”徐礎又笑了。

“可寇道孤將你看得很重,至少重於其他範門弟子,所以我有點糊塗,公子究竟在想什麽?要得到什麽?”

“我在盡力什麽都不想,然後我才能知道自己要得到什麽。”

“寇道孤說,你們兩人雖不同道,但是彼此能夠望見,聽公子說話,你們何止望見,差不多可以攜手並行啦。”

“哈哈,我們連面都沒見過,說什麽望見、攜手?”

馮菊娘正要回答,門口傳來一個聲音,“面沒見過,禍可惹得不小。”

田匠一天沒露面,鄴城人在的時候,他不知去了哪裏,這時才現身。

“惹禍?誰惹禍?惹什麽禍?”馮菊娘吃驚地問。

田匠徑直走到席下,面對徐礎:“這座山谷、這塊席子對你就那麽重要?重要到你願意為之擔性命之憂?”

馮菊娘更加吃驚,“田壯士,能不能將話說清楚些?”

田匠不肯回答,反而是徐礎開口道:“鄴城或許以為我雄心尚在,會殺我以除後患。”

馮菊娘既驚訝又困惑,“以為公子雄心尚在?他們從哪看出來的?就是因為公子與寇道孤的那場論辯?”

田匠道:“不是或許,鄴城在谷外數裏留下士兵,名義上是要驅逐無關人等,還思過谷一個安靜,其實是監督往來,斷絕徐公子與外界交往。”

“公子現在這個樣子,能與誰交往?”

田匠仍不看她,只向徐礎說話:“你本可以蒙混過去,為何要暴露真心?”

“我沒有鄴城以為的那種雄心,所以無可蒙混,他們誤解,我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