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對錯(第2/3頁)

薛金搖的第一個念頭是去找吳王對質,起身之後卻改變主意,邁步出屋,兩名衛兵緊緊跟隨,剩下唐為天一個人站在那裏發呆,見無人理睬自己,轉身離開,隱約覺得剛才可能說錯了話。

唐為天是給吳王取東西,找到之後匆匆跑回去,只字不提他與金聖女的爭吵。

薛金搖直奔東城的臨時監牢。

八百多名“奸細”都被關押在這裏,數十人一間,抱腿而坐,沒剩下多少騰挪的余地,整天下來,沒吃沒喝,外加擔驚受怕,幾乎沒人動彈,坐在那裏像是一塊塊石頭。

門一開,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薛金搖揮揮手,後退兩步,向看守的士兵道:“你就不能放他們出去解決?”

“反正是要死的人,不給他們食物和水,慢慢就好了。”

“把曹神洗找出來。”

“是。”兩名士兵捂著鼻子進去,很快推出一人。

薛金搖打量兩眼,隱約記得這人的確是降將曹神洗,向士兵道:“找間幹凈的屋子,我要審問。”

“這邊就有。”

曹神洗對這次“審問”十分意外,他從來沒見過女子稱將,還是一軍統帥,站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麽,只好保持沉默。

薛金搖命人給座,曹神洗的確累了,坐下之後仍不說話。

沉默多時,薛金搖道:“你帶兵打過許多仗?”

“一些。”曹神洗謙虛道,目光低垂。

“是你說我的排兵布陣有問題?”

曹神洗這才恍然大悟,“呃……是我一時圖嘴快,胡亂說的。”

“你胡亂說的話,吳王還肯當真——你有什麽本事?打過幾場勝仗?最近幾場可都沒贏。”

曹神洗多少有些傲氣,“平生六十余戰,沒敗過。”

“哈哈,大言不慚,你沒敗過,怎麽會淪為俘虜?”

“為人所誤。”

“為誰所誤?”

“蘭氏與樓氏,一家人好大喜功,臨戰卻又膽怯,一家人只圖私利,臨戰偏又冒進,不肯聽我勸說,因此落入爾等之手,非我之罪。”曹神洗自知性命難保,底氣反而更足一些。

“照你這麽說,沒人戰敗,都是為人所誤。那些打勝的人又怎麽算?他們怎麽沒為人所誤?”

曹神洗搖頭,“許多事情是你一個小丫頭不會懂的。”

薛金搖會被唐為天激怒,在曹神洗面前卻能心如止水,“你懂得多,還是照樣‘為人所誤’?”

曹神洗依然搖頭。

“敢背後嚼舌頭,就敢當面說,你覺得我的排兵布陣有什麽問題?”

“戰事取消,多言無益。”

“有沒有益,我說得算,反正我得知道你到底說過什麽,你不說,我就讓人掌嘴。”薛金搖看一眼自己的衛兵,補充道:“讓女人掌嘴。”

曹神洗寧可被殺死,也不願受到這樣的羞辱,只得道:“你將騎兵排在前面,是要讓騎兵先與官兵交戰吧?”

“嗯,騎兵對騎兵,纏住敵方,然後步兵一撥一撥地參戰,我軍人多,足以將敵兵包圍,一網打盡。”薛金搖頓了頓,“當然,這是在官兵沒有援兵的情況下。”

曹神洗笑著搖頭,“你帳下沒有騎兵將領嗎?”

“有,跟你一樣,也是官兵那邊的降將,他們幫我布置騎兵,都說沒問題。”

曹神洗還是搖頭,“你所謂的騎將,不過是些校尉,懂行伍,不懂布陣。”

“別光說別人不對,說你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名將,至少明白一個道理,步兵為正,騎兵為奇,正者居中、居前,奇者居側、居後,正常打法,步兵牽制敵軍,騎兵伺機而動,沒有反過來做的。”

“冀州騎兵居多,他們就是這麽做的。”薛金搖不認為自己有錯。

“那是王鐵眉無能,他只算是騎將,卻非大將,只可在邊疆對抗北虜。他但凡多學些兵法,前日也不會占據南城又丟失,他敗就敗在不會用步兵上。”

“都說騎兵厲害,就你反著說。”

“騎、步一奇一正,沒有誰更厲害之說,若存此念頭,遇到勁敵,必遭大敗,真正的將軍,能在一奇一正之間演變出無數變化,令敵人防不勝防。”

“可你還是敗了,就算為人所誤,你也還是敗了。”

曹神洗嘆了口氣,已無心爭辯,“嗯,我是敗了,一敗塗地,眼看著正確變成錯誤,錯誤變成正確。世人皆如此,以勝敗代替對錯,照此說來,不只我敗,天成亦敗,二十年間,好像已經沒人再記得是誰結束五國爭雄。降世王更是敗中之敗,一步登天,一朝殞命。爾等以後也會戰敗,到時也會被人說成無能之輩。以勝敗論對錯,人人都是錯的。”

薛金搖默默聽老將軍抱怨,說到自己父親頭上,也沒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