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釜底

寧抱關說到做到,真的召集將士,就在城墻上宣布自己的決定:“從今以後,我不是吳越王,只是寧王,你們叫得順嘴,我聽著順耳,大家都高興。”

將士們歡呼,他們的確更習慣稱“寧王”,既親切,還能少一個字。

寧抱關指向徐礎,“帶‘吳’字的王只有這一位,再有敢用者,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不放!”吳軍將士雖少,喊聲卻大,帶動其他將士一塊呐喊。

寧抱關命人送上酒肉,犒勞將士,又惹來陣陣歡呼。

將一塊自己從未得到過的土地讓與他人,以鞏固聯盟,寧抱關做到了。

徐礎也必須做出相應的回復,趁大家爭搶酒肉時,向寧抱關拱手道:“我見過的英雄不少,有帝王之相者,唯寧王一人。”

“嘿,你又不是相士……以後你留下來專心幫我打天下,我不會虧待你,你也不必再四處逃躥。”

徐礎微笑道:“我的畢生之願是找一位可勸之人,既已找到,絕不棄之。”

寧抱關點點頭,“你出城去吧。”

徐礎告退,只帶兩名衛兵,悄悄出城,奔往外面的軍營。

出城不久,空中飄下雪花,待到軍營門口時,雪勢紛紛揚揚,遮天籠地。

守門士兵認得吳王,十分驚訝,立刻前去通報。

徐礎站在營地門口回頭望去,已看不見東都的身影,心中忽生一陣茫然,急忙忍住,他現在需要的是決絕果斷,而不是多愁善感。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大笑聲,徐礎轉身看去,只見沈耽穿著單衣單褲,大步迎來,居然還是赤腳,邊走邊笑,朗聲道:“吳王來訪,瑞雪先知,倒先我一步迎接佳客!”

與寧抱關相比,沈耽的籠絡之術更加隨和,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

徐礎也迎上去,笑道:“瑞雪雖然好客,卻比晉王冷三分。”

沈耽來到近前,執臂查看,好像兩人已經多年未見,“快隨我進帳,外面的確有些冷。”

沈耽的帳篷與士兵無異,只是溫暖許多,沒地放置桌椅,沈耽拉著徐礎坐在床上,又以兄弟相稱,噓寒問暖,問的都是個人私事,然後才談起奪取東都的過程。

徐礎沒提起譚無謂,也不談自己的勸說,將功勞盡數歸於寧抱關。

沈耽聽得明白,笑道:“若無四弟相勸,寧王斷不敢冒此奇險,義軍能攻下東都,多半是四弟的功勞。”

“動嘴終究不如動手,我怎敢與寧王比功?”

外面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是執政到了嗎?我要見見,現在就見!”

“四弟有一幫忠臣,可喜可賀。”沈耽起身,到門口掀簾道:“幾位將軍請進,吳王在此。”

孟僧倫帶著幾名吳將進帳,跪下磕頭,徐礎急忙上前扶起,“諸位辛苦,吳軍傷亡幾何?諸位有誰負傷?”

孟僧倫起身,稍顯激動,“還好,晉王與譚將軍智勇雙全,大家運氣也好些,傷亡一千三百多人,折損十一名將領。”

孟僧倫報出將領的名字,徐礎嘆息,他借出三千人,傷亡近半,對這場大勝來說,損失不算嚴重,對於初創的吳軍來說,卻是傷筋動骨。

徐礎出帳,撫慰等在外面的一些吳將,孟僧倫知道吳王有事而來,見他安全,也就放心,帶眾將離去。

回到帳篷裏,沈耽已經穿好衣靴,笑道:“孟將軍對四弟可謂忠心耿耿,每次激勵將士,必以四弟為名,但有功勞,也全歸於四弟。”沈耽稍一停頓,“就像四弟將功勞歸於寧王。”

為臣與為王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沈耽得弄清楚,徐礎究竟要選哪一樣。

徐礎道:“江東偏居一隅,人民習於水戰、步戰,難與北方爭雄。當初吳國最後一個被天成所滅,原因無它,乃是太弱,天成先除強敵,再掃其余,反給吳國幾年喘息。我欲興復吳國,首要之務就是聯絡強豪,附龍驥而升天。”

附龍驥就是要為臣了,沈耽大笑,“四弟志向當不止於此。”

“我所願者,天下太平,吳國興復,能成此兩事之人,便是達我心願者,志向至此已足。”徐礎輕嘆一聲,“吳人雖忠,卻非問鼎之利器,與其強而迫之,不如順天知命。”

沈耽微笑點頭,“四弟總是比別人看得開。”

劉有終掀簾進來,“我聽外面吵吵嚷嚷,還以為發生兵變,半天沒敢出來,要不是有人通知,我還不知道四弟來了。”

“有勞大哥掛念,快來坐。”

床沿已沒有位置,劉有終拽一只小凳坐在兩人對面,道:“四弟是來給寧王當說客的吧?”

沈耽道:“我與四弟正談得高心,大哥非來掃興。”

劉有終笑道:“是我的錯,光想著三弟之苦,卻忘了四弟之苦,該罰我三杯,眼下無酒,四弟先記賬吧。”